已嫁为人妇的仇三娘对原月过来看望非常感激,王老二躬着腰,看着眼前的贵公子不知如何称呼,三娘便介绍这是于心妹妹的朋友。
也是,只有那等模样气度的人,才会有此等富贵朋友,王老二立即拉着老娘到邻居家借椅子去了。
三娘看着已经长高的原月赞叹着:“小姐如今这模样,不知要惹得多少家的姑娘睡不着觉了!”
“你可真会说假话!”原月嘻嘻哈哈地啐了一口,“准是你那于心妹子教的,姑娘家不都是躲在自家后院么,有谁像她那样到处跑的?”
三娘的脸有些红,“我——我可没说假话,如今的江南,很多姑娘家穿得漂漂亮亮的在外面逛街,闲谈,或者出去读书,工作,不像我们这里,前两天我还在和他们说,咱们搬到江南吧。”
“怎么,他们愿意么?”原月很是疑惑,国人都是故土重迁,尤其是老人,让他们舍弃这里的家业去南方发展——她并不看好。
“他们有些心动,主要是怕到时候寄人篱下……”
“三娘,江南真的好生活?”王老娘已经借了椅子回来,她一边问,一边却是看着男装的原月,那意思……
“娘,是真的!那里的女子可以外出工作,我当时每个月能拿到十两银子!半年后每月十五两!娘,您的手艺那么好,可以给人家做那种双面绣,他们提供原料,一面团扇可以赚一两银子,娘啊,您一天多点儿就可以绣一面了……”仇三娘的声音不觉地拉高起来。
“这是——真的么?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老人表示怀疑。
“娉婷,给大娘介绍一下咱们江南的情况。”被抓去练武一年半的原月感觉自己也是在听故事,那就顺道多听听。
“大娘,江南和三娘说的状况差不多,只要卖力气,总会有饭吃,无论做什么工作,每月差不多都有十两银子的月钱。”
“十两,真是不少啊!”王家大娘有些动心,“如今这粮食生意真的不好做啊!”
不是漕运什么的都正常了么?原月有些疑惑,去年没听他们说有啥天灾,怎么粮食生意又不好做了?而且也没听到属下报告有什么异常,要知道,原家也是做粮食生意的。
看到原月疑惑的表情,仇三娘便细心解释起来,原来那年冬天粮价暴涨,王家的小粮店小赚了一点儿,于是第二年就进了很多粮食,却没想到,粮价却一直不温不火,好在屯的粮食保管得当,没有折损,这样也只混了个温饱。
至于去年,开始他们就没敢屯多少粮食,等卖得差不多,准备进货时,谁又能想到,江南竟然没有多余的粮食运到北方?!
“这粮食又涨价了,可我们却没有粮卖!你说这生意怎么这么难做呢?”王家的老娘很是发愁。
“娘,要不咱们也去江南吧,听说,那里种地,县衙提供春耕的种子还有农具,只要一分的利息。到时我来种地,你和三娘出去工作,这样两年下来就能盘套院子……”王老二早就有些心动,此时趁着外人在,赶紧做着老娘的工作。
“儿子啊,你都听谁说的?可信么?”
“娘,您不记得了么,于叔他们去年过来时,于心妹子说过的啊!再说三娘的爹娘都在杭州呢,我们过去总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说,不行的话,咱再搬回来么……反正现在也没粮食卖……”
……
听着他们一家子的对话,原月看了看一旁的萧寒二人:去年,于忠带着于心回来了!他们如今在哪?在京城么?
还有,没错的话,江南如今的做法应该叫做——青苗法?
北宋王安石变法里的青苗法!
原月后来根本就没听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说着生意难做,要不要去江南,老人不想离开这里,想让年轻夫妻先去探探路,可三娘夫妻两个哪里放心留母亲一人在家……
等原月走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着,也许,他们是想原月给个注意,可这种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决定吧,俗话不是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么,万一他们到了南方,没看到遍地的金银,那又该怎么办?
从仇三娘家里出来,原月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了:来自那些大家都觉得很正常的地方,来自大家觉得成功自豪的地方!
王安石的变法最终是失败了,尽管后世的教科书在说这场变法的先进性,说着如果成功,将怎样怎样……
可——他能成功么?可能成功么?
在这之后差不多900年里,那么多的能人异士无人提及这场变革,对王的评价基本仅限于文学大家,直到清末掀起变法浪潮的梁启超等人,才去极力褒奖这场变革,说它是划时代的革新!而王安石从此作为一名政治家,改革家,文学家三大身份荣耀登上各个教科书。
原月不关心什么先进性,就像她从来没想到过会建立个全民民主社会,她所设计的未来国家本质还是限制皇权的精英统治,什么绝对民主,全民医疗,国家养老……这都是不现实的,不现实的东西,最终造成的苦果总有一天会有人品尝的,她不想寅吃卯粮,不想把负担留给明天,留给子孙后代,她就想建立一个生态的,可循环的社会。
所以,她非常想回到江南,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因为她实在对江南的青苗法不放心,他们是如何开展的,会不会和王安石当初的做法一样?
如今已快到三月,再到江南的时候,已经三月中旬了。一路上,她不断询问着江南的事,为什么去年江南没有余粮北运?难道还有人囤粮么?
“不是不是,听说是江南粮贱丝贵,都在种桑养蚕呢!再加上工厂缺人,很多人觉得种地不划算,所以要么稻田改为桑田,要么就荒置了……”
“书语,为什么你们没有汇报?”原月怒了:竟然不去种粮食!那么万一以后咱们真要有什么动作,只要对方卡住粮食这一块,那么……后果不用想。
“我们觉得没什么,湘鄂两省的粮食很便宜,洪七爷俩组织槽帮全体出动,运来很多,咱们的粮仓都是满满的……放心吧!”
“可——万一以后人家不卖咱么粮食?那怎么办?”
“小姐您放心好了,我们全都考虑到了,所以每次屯粮都差不多够一年的,我们在那里有人专门观察粮价行情,只要他那儿涨价,咱们立即组织耕种,不就成了?”
“不——绝对不行!”让农民的土地荒着,进城去务工,然后留着老婆孩子守在家里,只是为了最佳效益,再全部吃着进口的粮食,这……究竟是赚还是赔?会不会算账啊!
注:青苗法是二分利,即年利率20%,不要用现代眼光看那时的利率,这一利率比当时的高利贷低很多,但——也是沉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