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挂着【白石郡牢房】牌匾的总大门口,正有一辆马车疾驰而停。
随着车夫勒马呼喊,马车的门帘也被掀开,跳下个人来。
两名立在门口的守卫见了此人,俯首称齐大人。没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石郡城的当家太守,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
“怎么?喊得这么大声,是要通风报信吗?”老者冷冰冰地说道。
两名守卫当即半膝下跪,以更大的声音回答:“属下不敢!”
“行了。滚一边去。等我收拾完里面的烂摊子,再和你们算账!”老者撂下狠话,径直往里走去。他虽年事已高,走起路来却是虎虎生风,沉稳得如同三十岁的精壮青年。可他还未走多远,就被人拦下了——
“太守大人今日雅兴,怎的想起逛牢房了?”说话者正是押解云京时和岳明的那个小胡子。
“你说我来这是为什么?”老者冷冷地盯着他。
小胡子略作思虑,摇头称不知。
“你莫要和我玩这些假把式。云京时呢?你把他关哪了?”
“禀太守大人,那云京时虽是囚犯,可毕竟是江湖客,我也不好多得罪,所以江湖客嘛,自然是【江湖囚犯】的待遇。”
老者先前只是言语间凶戾了些,此时闻言竟是暴跳如雷:“大胆!”
“大人谬赞,属下的胆子可连那麻雀都不如,”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着答道,“属下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我可没下过这样的命令。”
“呵。那大人怕是年纪大了,开始健忘了啊。但我可记得。”
小胡子完全不理会快要发作的齐太守,兀自踱着四方步,道:“二十年前,那时候还不是齐太守的您,单枪匹马破了白石之围,将浩荡的江湖动荡从高潮中拉下。就连亲王大人也从上京城赶来为您赐官感谢,还应你了您的建议,为江湖囚犯们特设了江湖牢房。自此之后,您【大胜齐天】之名,孰人不知孰人不晓?您,可都忘了?”
齐姓老者的面色,却是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巫来!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他再度撂下狠话,正准备扭头离去,却听到小胡子一声“慢着”。
“齐大人,我可没和云京时提别的。只是托了他救人而已。算不上违背当初你和我们之间的约定。从【黑暗降临】那会儿到现在,可已经有三年了啊。一年复一年,人生有几个三年?我知道他是对你严厉了些,但他毕竟是你的……”
“所以你现在打算让他去死?!”齐姓老者露出冷笑,每一条皱纹都在讥讽着。
“他生不如死。”小胡子脸色亦是沉了下来,“我只恨当初没狠下心,否则,也不会让他遭受三年的苦难!”
“好表情。我就喜欢你们痛苦扭曲的面目。可他这种疼痛,与我当初所受的屈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不要以为云京时能救你们,他现在,亦是自身难保!”
齐姓老者说完便拂袖而起,展开轻功身法,以高墙为踏板,弹跃起步,一步之后就失了身影。
名为巫来的小胡子看着他消失在高墙那头,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孤注一掷,把云京时带到这边,那现在就只能期望他会履行承诺。
原本以为,云京时也和【那个人】一样,是个肝胆仗义的豪杰。结果昨天夜访医馆的时候,云京时向他提出事成之前的预约金,让他颇感惊讶。但不知怎么的,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种类型的江湖客却更让他放心。
毕竟,不计回报的那个人,落到了那种下场。
还好现在不是最后。这一切,或许还来得及。
那齐姓老者无疑是去搬救兵了,但无论他拿出什么计划来,自己这边都只能兵来将挡,现已无需多想。能将云京时成功带到那里,已经很庆幸了。
正在想间,白石郡牢房总大门那爆发出一阵喊杀声,巫来在这里呆了二十年整,一听便知是自己的兄弟们和那位齐知府的手下打起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定了定神,心道这只是小打小闹的开胃前菜而已,冷静些。接下来,只要依计划行事即可!
“这就是那把【斩青空】吗……”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云京时手中的剑。
“是啊。随身的器物那小胡子都放在门口了。”云京时后撤了半步,摆了个拔剑式的造型。我以为会一剑砍将下去,却不料他又收剑落鞘。
“怎么了?”
面对询问,云京时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用我自己的剑砍这破铁门,实在是让人心疼啊。这次的报酬不多,万一砍坏了剑,连保养费都不够,岂不是亏大发了?!”
“……”我在默默无语中又将云京时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降了一格,并顺手贴上【真·财迷】的标签。
“不破了这门,那怎么救人啊?”
云京时却反问道:“谁说破门一定要用剑的?”
言毕,他窸窸窣窣地在自己怀里摸索着,我心想难道是小说野史里经常出现的【铁线开门法】?!想不到云京时年少成名,剑术俾睨天下,还身怀多种小技巧,自己是不是应该重拾对他的崇拜呢?
我还在想,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不过这小瓷瓶怎么这么眼熟?!好像自己小时候在家,每天早上都见过的啊。
我打开脑海里的记忆宫殿,竭尽脑汁地回想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小明!有没见到爹地的小瓷瓶啊?琉璃绿的那种。最近练歌太多,嗓子好干。”
“没看到啊。话说老爹你不是作家吗唱什么歌啊!快干回自己的正当行业!”
“没办法啊。签售会在即,经纪人让我准备准备开幕词,所以才辛苦练歌啊。你看爹地我挑的这歌行不行?咳咳,‘关门八重险,阴阳八卦形,今日来挖坟,祭吾三神器,寻龙洛阳铲,分金李敏镐,定坹王大锤,鬼怪遁无影!呔呔呔呔呔呔呔呔!挖坟者的铲子无墓可躲!’”
“……难听!而且这是【开墓词】好吗!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在瞎准备!”
“谁让他们老是说我挖坑不填的,这不唱个歌嘲讽一下嘛。等等……岳!小!明!你干嘛鼓着嘴和爹地说话!”
“你说啥?我嘴里才不是你要找的润喉糖呢!”】
……
头,头好疼。啊,屁股也好疼。
我想起十二岁时偷了父亲的润喉糖吃的事,再往后就不敢去想了,似乎是被揍得不轻来着。不过这瓶子颜色不对。再想想——
【“小明!有没见到哥哥的小瓷瓶啊?青花白的那种。最近休假在家,一见到好吃的就胡吃海塞停不下来,天天撑的要死。”
“没看到啊。话说哥哥,你们快手部门的伙食真的好差啊!老爹这么普通的手艺,你居然都觉得跟山珍海味似的……”
“呕……别,别和我提部门的伙食!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吐出来。诶?等等!岳小明!你在玩的这弹珠,我怎么这么眼熟啊?”
“啥?!放心吧,这绝不是从你桌子上的青花白瓷瓶里倒出来的消食丸!”】
……
头,头更疼了。屁股也愈加得疼了起来。
我想起了十三岁时拿了哥哥的消食丸打弹珠的事,再往后就更不敢去想了,似乎是哥哥把我摁在地上打来着。不过这瓶子颜色也不对。再想想——
【“小明!不要跑!来擦一点就好了!”
“不要!一点都不要!”
“来嘛来嘛,就擦一点就行了。这个护手霜可是非常有用的,擦了之后保证变得比妈妈都白!”
“都说是护手霜了为什么每次都擦我脸上?!”
“那个,毕竟原理都一样嘛。要相信妈妈呀!别逃了,这个可是在上京城都流行的顶级护手霜,我托了朋友好不容易才买到的。而且啊,脖子上挂这个时尚的山水墨瓷瓶逛街,别提多有面子了。”
“一点都不拉风好吗!只有傻瓜才会把瓷瓶挂在脖子上!不过……好吧,我只擦一点!一点!”
“放心吧!肯定没问题……诶诶?!不好意思啊小明,妈妈手抖了下,哈哈哈。”】
……
原来是妈妈的护手霜啊。
我这次却是泛起了泪光。
这是我为数不多与母亲在一起的记忆。母亲很早的时候就因病去世,她的样子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变得越发模糊。不想这次居然回忆起她来了。尽管是段非常屈辱的回忆。
但如果她还活着,那么自己一家人一定会更幸福吧!我心想。
不过啊,我印象里好像还有一个关于瓶子的回忆,很重要的那种,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但眼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搞清楚云京时从怀里掏出的是什么就可以了——
可以个屁啦!
“为什么掏出来的是护手霜啊!不该是什么小铁线之类的开锁利器吗!”我指着那个山水墨瓷瓶喊道。
蓝衣侠客点点头,回以赞赏的目光:“哟,不错嘛。居然连这是著名品牌【快秀雷敦】旗下的护手霜都知道啊。话说,刚刚那个回忆不错嘛。这章之后你的人气一定飞涨!”
“……为什么你能看到我的回忆!”
“因为作者写出来了啊,我看了剧本而已。顺带还拖了剧情,真是非常棒呐!”
“不要一脸无辜地说出这么恐怖的真相来啊!”
“那好吧,”云京时摊了摊手,继续说道,“就让我来告诉你护手霜的用处吧。年轻人。”
他熟练地从山水墨的小瓷瓶里倒出些液体,将双手仔仔细细地抹了个遍,连指间的缝隙也细心地顾及到了。
“噔噔噔噔!完成!”蓝衣侠客张开双掌一脸自豪地对他说道。
“根本就是普通的护手霜使用方法嘛!”我气绝。
闻言的云京时骤然肃容,摆出一副正经门派的大侠模样,他问道:“岳小明,你可曾听过【天罡】、【地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