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韶关逗留两日后,禹序铭也是见惯了韶关的繁华景象,说实在的,确实比浔阳繁华许多,但也就是繁华而已。
“除了那一堵高墙,也便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禹序铭摊开地图,从韶关向西,划了一道。
“这样么?唔,那里是秦国西部边陲,再往西便是荒芜之地了,千里无人迹。按上真所说,他当年便是在那里找到异人古籍的,而我筑就绝代道基的机会便就在那里了。”
禹序铭沿着自己划出的道路细细看着,突地看到一座城市。
“咸阳?”
咸阳两字乃是用琉璃色的字体标出,在地图上仿佛琉璃色的火焰一般。
“秦国的都城……于老的故居也就在那旁边……要去看看么?”
“嘛,反正也是顺路,去看看又何妨。”
禹序铭当即乘白马西行,将那座千年韶关丢在身后。
白马悠然前行,旁边是同路的带着风霜之色的老秦人。
“后生,韶关怎么样?”一个头戴草帽,晒得黝黑的老人问道。
禹序铭赞道:“韶关屹立千年不倒,自是极雄伟的了。商君天纵之才,四国皆知,秦国韶关借着商君改革之机,已是四方商队汇集之地,为秦国最富庶的城池,珍宝云集,可谓宝地了。”
“哈哈!”那秦人老者却是大笑,“是么?我倒不那么觉得!”
“哦?”禹序铭问道,“长辈您是秦国人,又是怎么看韶关的?”
那老者竖了个大拇指:“韶关雄伟,天下第一。不过嘛……我是老秦人,老秦人的根都在咸阳。”
他大笑道:“咸阳有酿得最老的老酒,有刚挖出来的苦菜,韶关现在可是难找到这些!归根到底啊,咸阳才是都城,跟韶关比,那是各有千秋了。”
禹序铭轻轻抖了抖马缰,笑道:“咸阳有秦国的最烈的烈酒么?后生倒是一定要去尝尝了。”
那老者似笑非笑地道:“非也,非也。老酒可不是烈酒,嘿,后生去了咸阳,尝尝便知。老酒一定要配苦菜,不是老秦人的话,也喝不惯苦酒。不过啊,听说商君最爱的便是老酒苦菜,每日都是如此。”
白马驮少年,越行越西。
越向西,地势地貌便越是荒凉大气。
连绵向天的荒芜土地上,零星的落着高达十数丈的枯木,枯木上立着浑身黑色的大鸟,远远地能看到浑黄的大河带着隆隆水声东去。
在禹序铭的眼中,同行的秦人们看到这般的景色似乎才放松了下来,就像是回家了一般。他们皱起的枯黄或是黝黑的脸上带上了安心的神情,锐利的眼神极目眺向远方,好似在望着那一线上如血的夕阳。
……
数日后,咸阳在望。
那是一座如韶关一样出乎禹序铭意料的城池。
韶关让禹序铭意外是因其雄伟繁华,而咸阳,则是因其朴实无华。
简简单单的方砖垒成城墙,可却又不留一丝缝隙,黑色的木头造成的城门,上面漆着琉璃色的漆,有的地方已经剥落,能看到黑色的底色了。
远远看去,韶关是手掌挡在眼前都挡不住的大,而咸阳则是一只手就能握住般的小。没有氤氲的仙气,没有车水马龙的商队,也没有连成一线共七个的牌位,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浑不似一个大国的都城。
旁边的秦人则是笑了:“韶关再怎么繁华,秦国的根总是在咸阳的。那砖是西边的石头烧成的,城门是更西边的枯木做成的,看起来糙,其实最是耐用,外人觉得它们不够大气,觉得它们寒酸,可我们秦人穷惯了,就喜欢这样的爽快劲。”
禹序铭在旁边听着那些秦人的嬉笑怒骂,有时他们还会说一些下流的笑话,但不可思议的是,在禹序铭的感觉之中,这倒是真性情。
他向前看去,咸阳城就在那里,普普通通,没有丝毫雕饰。
莫名的,他有些期待了。
……
普普通通地到了城门,交上五枚灵币,简简单单地进了城。
“走!去老秦馆喝酒去!”在咸阳城的门口,随处都可以听到这样的叫声。
旁边的秦人们,似乎不管认不认识,只要酒性来了,叫上一声,那就可以勾着肩搭着背一起走,俨然便成了好友一样。
被这样的气氛感染,本就在青秋的潜移默化下越发外向的禹序铭也不愿傻傻站着了,他叫了一声:“我也要喝酒!有人给我带路么?我要喝老酒,吃苦菜,有人带我去么?!”
“哈哈!”
“哈哈!”
四周先是一静,而后笑声四起。
“娃子要喝老酒,吃苦菜哩!来来来,我带你去,最老的老酒,最苦的苦菜,敢不敢来?!”
四周到处都传来这样的叫声。
禹序铭叫道:“在哪?在哪?带我去,带我去!”
爽朗的大笑声中,一群秦人领着禹序铭向着一个地方走去。
“那是老秦馆中最老的一家,酿得最老的老酒,做得最苦的苦菜。哈,老到我们老秦人都受不了,苦到老秦人都吃不下,是咸阳城里最出名的一家!”
到得近前,乃是一家无名酒馆,门上挂着卷帘,倒更像是民居而不像是酒馆。
一行老秦人带着禹序铭声势浩荡地进了那里,里面虽然还算宽敞,可也容不下这许多人。
在里面喝酒的酒客索性吆喝着,将酒坛酒碗提在手上,就坐在桌上或是站在桌上,给新进来的秦人们腾出空来。
在那些酒客之中,一个黑衣广袖之人对旁边那人说道:“大人,这,还请让小人喝退他们,免得他们搅了大人您的兴致。”
旁边那人一身白袍,头上梳着士子髻,鬓角已然霜白,神色淡然。
白袍之人浅笑道:“这有何妨?热热闹闹,这才是秦人本性。”
他拉住一个新进来的秦人问道:“老兄,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进来了?”
那秦人兴冲冲地道:“有个外国来的小哥兴冲冲地要喝老酒吃苦菜哩,大伙都是给他带路来的。”
“呵哈。”白袍之人忍不住笑了,端着酒碗大饮一口,又抓起一段绿色的菜根放入口中,笑道,“好,好,我也想看看啊。”
白袍之人看向人群之中的禹序铭,轻吟道:“九歌道宗么?是去历练的弟子吧。半路上还跑来喝酒,倒是不正经啊。”
禹序铭正不明所以间,店家已倒了满满一海碗老酒,上了满满一碟苦菜来了:“小哥,爽快点,一口干了!”
禹序铭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却仍是豪爽道:“秦国的烈酒我也喝过,虽未尝过老酒,但料想还不至于下不了口吧?!干就干!”
白袍之人一阵轻笑,很是期待地看着禹序铭。
禹序铭微微端详碗中黄褐色的酒液,一仰头,咕嘟咕嘟,酒液便没入口中。
“噗!”
“这是什么?!”
禹序铭满眼是泪,捂着嗓子,拼命地咳嗽着。
四周的老秦人大笑出声,白袍之人也是笑了:“就跟我第一次喝老酒时一样啊。”
有老秦人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秦国老酒可不是酒啊!”
禹序铭苦着脸:“我尝出来了……明明是醋啊!”
无名的酒馆之中,笑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