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乔弗里的牙齿不住地打着颤,就如同他的双腿一样。
刚才只是远远看到史坦尼斯舰船的数量,他就已经不报获胜的希望了,现在史坦尼斯的舰船驶近了,他更被深深的恐惧所攫住。
沉默着的披着铁盔的士兵,一个一个地已经排好队列,锃亮的铁盔下是无情的眼神,包裹在护臂之中的手紧紧握着锐利到能刺伤人眼睛的兵器。
这艘船上是这样,那艘船上也是这样,还有那艘,还有那艘。
在悬挂着烈焰之心旗帜的主舰上,史坦尼斯站在翘起的船头,这让他显得无比高大。
史坦尼斯不爱说话,他是个行动派。便是在此时,便是在能看到他梦寐以求的君临城城墙的现在,他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握住长剑,闪亮的剑锋直指君临城。
“冲锋!”
充满战意的激昂号角声在舰队之中回荡,整个舰队迟滞了那么一瞬。
然后所有的桨手深吸一口气,他们划桨的频率骤然间快了一倍。
而在君临城城墙上的人看来,那片乌云骤然间便如同暴雨前夕一般,瞬间向着他们扩散而来。随着乌云而来的,是冲天的杀气和彻骨的恐惧。
“放箭!放箭!”
乔弗里歇斯底里地大喊。
有经验的弓手们愣了一愣,史坦尼斯舰队的气势确实很骇人,但他们在这里放箭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伤到舰队之中的人。
“放箭!”乔弗里双目血红,环顾四周,“我说,放箭!放箭!”
弓手们将手中缠着油布的箭矢放入旁边的火盆之中,箭矢上燃起了簇簇火焰。
“拉弓!”金袍侍卫的统领叫道。
嘎吱嘎吱,弓手们满满地拉开了弓弦,至少这样能让箭矢飞得更远一些,说不定能碰运气射到那片乌云之中。
“放!”
在史坦尼斯的视野之中,君临城的城墙上突然有成千上万的橘红的小点向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史坦尼斯嗤笑一声,连看都不看那些箭矢一眼,闭目养神。
嗤嗤嗤嗤嗤嗤,燃着火焰的箭矢熄灭在了汪洋大海之中。幽深黑暗的大海如怪兽吞噬了那点可怜的光和热,甚至没有打一个嗝。
“哈哈哈哈!”
即便是在君临城上,乔弗里都能听见史坦尼斯的士兵们嘲弄的笑声。
笑声渐渐散去,一个呼声却渐渐统一了起来。
“废物国王乔弗里!杂种国王乔弗里!”
“废物国王乔弗里!杂种国王乔弗里!”
“废物国王乔弗里!杂种国王乔弗里!”
穿着金盔与红袍的士兵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驶近的舰队,没有人去看乔弗里。但大家诡异的目光似乎在说:“是的,废物国王乔弗里!胆小鬼国王乔弗里!”
提利昂冷静地道:“够了!”
他吩咐金袍侍卫的统领道:“何时放箭由你决定!”
金袍侍卫的统领,原谅提利昂记不清他的名字了,虽然他是个靠阿谀奉承晋升的货色,但轮到指挥军队的经验话,那根本就不是提利昂和乔弗里这种贵族公子哥能比的。
统领点了点头,金盔的缝隙之中透出丝丝绝望的目光,但至少他还没吓破胆子。
他伸出了大拇指放在眼前,估算着史坦尼斯舰队到这里的距离。
“拉弓!”进入射程了,必须尽快将箭矢射出去,能多射一轮就多射一轮。现在趁他们无法反击时多杀一点,等会他们攻城时,自己的压力就小一分。虽然……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弓手又一次点燃了箭矢,拉满了弓弦。
“放箭!”统领重重地挥下了手臂。
橘色的火光带着绝望之中的杀意飞了出去,在夜空之中划出道道弧光。
“举盾!”史坦尼斯叫道!
咔嚓咔嚓咔嚓,一面面盾牌举在了空中,迎向那带着火光的箭矢。
……
在钟塔顶端,禹序铭轻声道:“呐,开始了。仔细听哦,会有声音的,还会有味道呢。”
……
噗嗤,噗嗤,噗嗤。
箭矢刺穿人体的声音在舰队之中响了起来。自盾牌的缝隙之中,密密麻麻的箭雨总能找到位置射入。大腿,心脏,脖子,都有可能被射穿。
一种焦糊的味道传了开来,那是人肉被炙烤的味道。箭矢上涂着最猛烈的火油,沾到衣服上瞬间就会起火燃烧,只要一小会就能让人面目全非。
战争,哪怕是力量对比最悬殊的战争,也绝不会是单方面死人。
夜风温柔,月色荡漾,温柔的海与月静静地将士兵的哭嚎送到天穹尽头。
……
“拉弓!”
“放箭!”
“拉弓!”
“放箭!”
“拉弓!”
“放箭!”
统领不知疲倦地下达着这样的指令,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手臂,弓手们也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拉满弓弦,射出死神的镰刀。
然而舰队的速度并没有减慢多少,史坦尼斯的目光并未有丝毫的动摇。
他见过尸山血海,见过饿殍遍野,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场面而动容?跟着他的将领们,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又怎么会将这点小场面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战斗还未开始呢,这不过就像是顽皮的孩子向大人丢来石子罢了。大人还只是狞笑,剑锋还未出鞘呢。
……
提利昂面色极为难看,他本以为这么多轮的箭矢至少能打乱史坦尼斯的步骤,让他们慢下来,或者让他们的气势不再那么高涨。
现在看来,是他的估计错了。一个外行人,对这样的场面了解得实在太不够了,单单从书本上根本就无法读出那种压倒性的绝望。
提利昂向某人点了点头,那人快步走到城墙头上,举起火把挥动着。
然后,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君临城的海岸上,一艘大船向着史坦尼斯的舰队驶去。
提利昂深吸一口气,这艘船就是他们的希望了。今夜能否生还,全看那艘船的了。
……
另一边,在舰队的最前方,戴维斯爵士惊讶地看着那艘向他们驶来的船。
怎么可能?一艘船?来送死的么?
不管如何,谨慎第一。
戴维斯爵士下达了命令:“拉弓搭箭,准备登船!”
舰船上的士兵们神色沉着,锋锐的兵刃在他们手中随时可以化作杀人的利器。
晃晃悠悠的,那船随着波浪而来,竟是出奇的快。
“就像……船上一个人都没有一样?”戴维斯爵士感到疑惑,从那艘船的吃水深度来看,船上似乎真的没什么人?
慢慢的,那艘船已经驶入了舰队之中,与戴维斯爵士的舰船擦肩而过。
没有预想中猛烈的箭矢,那艘船就如幽灵一般。
咕嘟,咕嘟,咕嘟,戴维斯爵士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他将视线向下移去,那艘船的侧壁上开了十数个小洞,绿油油的液体从其中咕嘟咕嘟地流出。带着微微波澜的海面上,留下了一道绿色的轨迹。
“野火!”
戴维斯爵士叫了出来。
……
在君临城的城墙上,一支火箭划出死亡的弧线,飞入了史坦尼斯的舰队。
箭矢落在了绿色的海面上。
……
珊莎捂住了耳朵。
震耳欲聋的声音即便在这里听来都足够恐怖,那绿色的火光瞬间冲起,就像海上升起了绿色的太阳一样。
嘭嘭嘭,无数声爆炸声响起,带着绿色火焰的船体残骸,向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而野火每落到一处,火焰便在那处熊熊燃烧。
……
“哀嚎声,杀戮声。这就是战争。”禹序铭轻轻搂住了雪宜,目中映出燃烧着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