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纠结了好几晚,最终在平安夜前夕下定决心给陆叙回了信,字里行间就像一个小妹妹,收起情绪、隐起情感,一字一句的诉说着这一个学期以来放生在自己身上以及班级上的趣事。
整整八大张信纸,苏雪先是跟随着自己的思绪写了一遍,然后又工工整整的誊写在自己花“重金”买来的印着漂亮花朵的信纸上,对自己严苛到就算写错一个字,也要从头开始抄写,认真程度可想而知。
林诺那几日几乎觉得苏雪是走火入魔了,每天不停的写写写。
疯魔了么?是的吧。
那种心情,那种哪怕耗尽所有心力也要为他着想的心情。哪怕他信里只是随口一提的人,她也要想方设法的搜罗到自己所有能够搜罗到的信息写给他看。一边写着还要不断的去揣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写的太详细了怕他嫌弃自己啰嗦,写的太粗略了怕他认为自己敷衍……
在把信件寄出去的时候,苏雪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这种忐忑的心情实在太难受了。
陆叙的那封信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自那封信开始,两个人开始了长达两年的书信往来。
只不过,周期虽然长,信,却只有寥寥十几封。有时候是因为苏雪学习太紧张,没有时间回复;更多的,则是陆叙永不停歇的训练和任务,让他总是在很长时间后才能见到苏雪的信。
高三上半学期的时候,林诺给了苏雪一部她爸爸淘汰了的手机,苏雪从生活费里挤出五十块,办了一张卡,提交了加陆叙QQ好友的请求,两个人的交流这才算频繁起来。
苏雪高三这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苏爸爸的抑郁症复发了。治疗抑郁症的药品属于管制类药品,医院每次只开给两盒,两盒药只够苏爸爸吃半个月,苏雪只好频频向学校请假带着苏爸爸去看病拿药。那段时间是苏雪最无助的时间,可是陆叙却因为参加军演和苏雪失去了联系。
再见已是沧海桑田。
自从那次在酒吧见到陆叙,苏雪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避免与他的再次相遇,幸运的是,那次之后陆叙好像是一颗在水面上的泡泡,只闪耀了那一瞬就消失了,这着实让苏雪松了口气。
那么,现在他找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
“怎么?不认识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终于被陆叙打破了,他从楼梯上下来,慢慢走近她,借着灯光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小丫头长大了,学会过河拆桥了。”
哪怕知道自己不是陆叙说的那样,苏雪依然忍不住反驳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你看到那个当初信誓旦旦说要上大学的苏雪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陆叙站在门前,朝着紧锁的防盗门努了努嘴,“这么久不见了,我有很多话要说呢……”
垂了睫毛,苏雪慢吞吞的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等她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时,陆叙已经以一种特别熟捻的姿势歪在沙发的一角,翻看着她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杂志了。
抿了抿唇,苏雪把可乐放在茶几上,“陆教官,我这儿只有可乐……”
“没事儿,”陆叙不甚在意地放下杂志,“砰”地一声打开可乐的瓶盖喝了一口,“我只是想问问你,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了?”
“大概是因为……太忙了吧!”苏雪回想着,高三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不知不觉地就减少了和他的联系,可是明明后来……
苏雪苦笑,看他这么理直气壮来问自己的样子,大概是没收到她后来的信吧?可是,怎么会呢?
他怎么可以……没收到呢?
眼睛热热的,苏雪别过头去努力的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滚落出来。
“呵”,一声轻嘲,陆续喉结一动,一大口可乐就进了肚,压不住的话就这么说出了口,“苏雪,我以为你那么聪明,有些话不用的说的那么明白,你也懂的。”
相伴两年时光,两年鸿雁传书,一段师生岁月,最后的心照不宣,他以为,有些话不用挑明她也能明了。可是,终究是错了。
“陆叙,”时隔五年,这个名字终于能被她宣之于口,然而,苏雪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当初暗暗憧憬时的甜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也以为我懂得……”几个字说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高三那年,爸爸病重的时候她以为她还可以依靠陆叙,可是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信件一次次石沉大海、QQ头像永远是灰暗……
她曾一次次期盼着他能像至尊宝一样驾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帮她渡过眼前的难关,可是,直到她等得都心灰意冷了,他也没有出现。
再后来,爸爸的葬礼上她被打、被抢家产、被赶出家门、寄人篱下、离家进京……世界那么大,60亿人口,她却再也不知道她还能去找谁。
在没有遇到安逸阳的那三个月,她常常想着,是不是她死在那间小小的地下室里,直到腐烂,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段时间,她常常梦到死去的爸爸,爸爸站在半空中向她伸出手,她差一点就把手伸出去了,可是,后来她还是挣开了爸爸的手,然后猛地惊醒,长久的心悸。
她不敢再睡觉,茫然无助的睁着眼睛,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墙壁。
那时,她多想要一个踏实温暖的拥抱。
可是,没有。
就连那样小小的、平凡的心愿,于她而言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