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过后，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方清欢便小睡了片刻。直到方夫人派了房里的丫鬟来说老爷回来了，请小姐过去用晚膳，水仙才叫了方清欢起来梳妆。
方清欢只觉得这一觉竟然睡得极好，是因为回家了吗？看来身体还是很诚实啊！方清欢想到这里眯了眯眼，笑了起来。
“小姐，您……真好看！”水仙似乎想斟酌一下用词，但最终还是直白地称赞了起来！
方清欢望着镜子里那张15岁女孩子的脸，竟然也有些好奇。
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生得很好看。
可是方清欢两世为人，在山中的五年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修炼自己，对镜贴花黄的心情倒是相当少有，也没那时间。
而且……谁说面对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是很容易的事情？纵然这张脸比自己原来那张更年轻、更好看。
水仙给方清欢挑了一套白底绿纹的衫子、翠绿色的高腰裙，方清欢笑着点了点头，觉得尚可接受。大齐王朝庶民着白，浓丽鲜明的色彩属于王公贵族。所以之前一袭白衣穿得舒服又随意，可惜回了府里再那样穿就不合适了。
说起来，自己的心理年龄算不算已经到了40岁？好像不能这么叠加，但是前世一贯喜好黑白灰蓝、剪裁利落的衣服，这习惯一下子要扭转也不是那么容易。
水仙一边给方清欢梳头，一边回道：“夫人知道小姐这几日就到了，早就安排备下了新装，不过夫人也说毕竟不是看着小姐的身量裁制，不一定合身，所以等您回来明天再请了人来给您多做几套新的。”
“信是几日前送到夫人那里的啊？”方清欢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语气平淡而自然，水仙不疑有它，立刻答道：“正是五日前呢，夫人接了信，就哭了一场，和老爷说了半天的话，后来就开始安排收拾屋子准备一干物品，果然今日小姐就到了！”她本来就是一直在方夫人身边服侍的，倒是很清楚中间的过程。
方清欢心中却随即了然，怪不得自己方才抵达，方夫人没有半点儿迟疑就接受了自己，接受了这个离奇失踪五年又突然归来的女儿。果然是师傅提前写了信来。
当年右卫大将军府里的嫡长孙女离奇失踪，父亲和母亲似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看起来多半也是师傅留下了什么讯息。
可是方家为什么会那么相信师傅呢？这其中的隐情就不是方清欢坐在这里就能猜得出来的了。
想不出来就不再想，这五年来方清欢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该如何面对有关师傅的一切”这个课题。
水仙给她头上插好了一对缠枝纹的金钗，方清欢笑着摇了摇头，水仙就又取了下来。
方清欢看了看镜中梳妆好的少女也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句，果然是幽闺女儿好颜色！可惜总会迟暮的，女人的人生不过是看着这好好的颜色一日一日渐渐变淡罢了！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沧桑，方清欢不由笑了。水仙只觉得这一笑灿若朝霞，好像这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室内都亮了起来，忍不住再次赞道：“夫人看到小姐这么好看，一定会开心极了！”
“走吧！不好让父亲母亲久等！”方清欢也被夸得脸红，便拉了水仙出门。一路穿廊绕水，方清欢看到路边的丁香开得正好，想了想，悄悄摘了一小把丁香花拢在袖子里，方才跟着水仙迈步前行。
才到正房院子门口，立刻有丫鬟打起帘子通禀了进去。
方清欢进到厅中时，已经燃起灯火，照的室内一片明亮。方夫人快步迎了过来，看到梳洗装扮一新的方清欢，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拉住她的手，仿佛总是想把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紧紧地拉在手里。
“阿嘤，快来拜见你父亲！”
方清欢早已看见室内一个穿着家常袍子的中年男子，听方夫人一说连忙盈盈拜倒。
方伯廉，如今的方家家主，方清欢的父亲，武官出身的他以杀伐果断、冷静严谨而著称，虽说如今在京城没有职事，很多人认为他并没有继承到自己父亲的文韬武略，但也有人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只不过是圣上有意暂时压压右卫大将军这一支的声势罢了。方清欢的脑海中回忆起自己读到过的这些讯息。
“阿嘤，起来吧！”方伯廉似乎是叹了口气。从一进门，他就一直看着这个才刚过豆蔻年华的少女。有时他会恍惚想起从前那个年幼的粉雕玉琢般的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叫“父亲”，可想要抱住她，却总是空。
现在，她回来了！为什么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就像……就像在战场上面对那些浴血归来的部署一样的感觉？想到这里，他看向少女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困惑、几分探究，一时竟然忘了说话。而他正想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干扰了他的思绪，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再也捉不住了。
“快别站着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说呢？”方夫人看了一眼丈夫，就拉着方清欢走到榻旁。
方清欢抬眼看向这一世的父亲，微微一笑。
果然是经历过战场的人啊，比起方夫人等一众女子要敏锐的太多了。她已经尽力收敛，还用了丁香花遮掩，却还是让他困惑了。
方清欢在心里苦笑，这是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吧——哪个十五岁的少女会像她一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杀戮，沾染过那么多的血腥？
是的，这五年来，她学的最成功的，是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刺客！
师傅教给她的功夫，从来都是杀人的功夫啊！
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早入门一年的师姐沈眉被允许下山？
这三年来师傅开始让她和师姐开始分别执行任务，每次交给她们的名单列除了暗杀的目标，下面总会附上条条罪状，让她们懂得自己杀的是罪有应得之人，不必付出愚蠢的仁慈。
也许是重生让她更看淡了生死，也许是死过一次的经历让她更惜命，三年中，沈眉还是曾经失手了三次，而她，从来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