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九
“得马上送医院呀，你看覃艳的脸色都变了。”还是小林回过神来，蹦出一句话来。
“知道要送医院，可是手跟弹簧连在一起的，剪刀伸不进去。从外面剪的话钢丝还是卡在里面的。”吴清华着急的说：“要把弹簧剪断了才行，可是现在不敢动啊。”
“陶华，你赶紧去找邹老板，到楼上打个120，快去。”才几分钟的时间，欣言的手已经麻了，他必须保持同一个姿势，这样覃艳的身子才能保持平衡，覃艳的手完全不能用力，身子的重量几乎是靠欣言的半个身子和手臂支撑。
“好。”陶华转身往外面跑去。
“要把弹簧弄出来。”小林说：“剪肯定是剪不了了，怎么搞？”
“要不。。。踩一脚，把弹簧退出来？”潘江在身后问。
“那我妹不得痛死呀？不行不行。”吴中华对着潘江叫。
“医院离我们还有很远。不知道救护车什么时候才能到，老板好像有客户过来了，出去吃饭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呢。”李珊珊边伸手帮欣言一起托着覃艳说。
“那就只有把弹簧退出去了。你看覃艳的脸色都变了，不能等了。往后踩一脚了，把弹簧退出来，钢丝上面没有什么倒刺之类的东西。除了疼，应该没事。”吴清华看着覃艳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说。
“那行。小鬼，小林，你们帮我抱紧我妹。潘江，你跟小林帮我固定我妹的手，别让她的手乱动，珊珊姐，你帮我蒙着我妹的眼睛，我来踩，顾不上那么多了。”到这个时候，吴清华只能用这种暴力的办法，实际上，覃艳已经陷入到半昏迷的状态，实在不敢再拖下去，只要手固定的好，一脚还是能把弹簧退出来的。
“好好。”小林慌忙抓着覃艳的五个手指部分。潘江用力抓着覃艳的手胳膊，吴中华现在才稍显冷静了点，也走了过来，看着吴清华，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们都准备好，小鬼，你要搂紧我妹。”吴清华不放心，又叮嘱着欣言，李珊珊赶紧伸出手来，挡着覃艳本来就闭着的眼睛，覃艳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身子也在微微发抖，欣言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来，用力抱着覃艳的腰。
欣言看着吴清华，眼神坚定的对他点点头，吴清华不再说话，而是朝几个人点点头，示意几个人准备好，他可能是想突然一脚，让覃艳毫无准备的状态下把弹簧退出来。
吴清华深深的吸了口气，平时嘈杂的车间里现在安静的能听见几个人的心跳声，吴清华往自己身后看了看，再一次确定了自己需要踩下去的控制杆，这可是他最熟悉的东西。他一咬牙，猛的一脚踩了下去。
覃艳“啊”的一声惨叫，她的手被小林和潘江用力抓着固定了，动弹不得，只见弹簧往后一退，又恢复成一根钢丝，覃艳身子一软，往地下沉了下去，欣言整个人被覃艳的重量给带了下去，半跪在覃艳面前，欣言见覃艳的脸色惨白，人昏迷了过去，马上伸出手来一把掐着覃艳的人中，过了十几秒，覃艳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下，看了一眼，眼睛又闭上了。
“珊珊姐，快点去你车间那点干净纱布过来，覃艳的手流了好多血，要包起来。中华，赶紧去抬张床垫过来，让覃艳躺下来，我家里是医生，懂一点。”欣言现在冷静了下来，对几个人说。
“哦哦。”两个人马上答应了一声，飞奔着出去了。
“潘江，赶紧去看看陶华怎么还没过来？怎么办公室里还没有人过来。覃艳要马上送到医院里去。”欣言又对潘江说。
“好好。”潘江连忙点点头，也转身往外面跑。还没跑到门口，邹老板的车已经开到了门口，只见邹老板推开车门，跟老板娘一起跑了过来。原来邹老板就在不远的饭店里刚跟客户吃完饭，陶华打了邹老板的大哥大，又打了120，陶华在门口等120，而邹老板直接把车开了过来。
“怎么样？人没事吧？”邹老板还没开口，老板娘的话已经钻进了几个人的耳朵。
“不知道啊。好像晕过去了。”吴清华着急的说。
“赶紧把人抬到我车上去。120来的慢，我自己开车去医院，路上能遇上救护车再说。人命关天，不能马虎。”邹老板蹲下来看了看覃艳，回头着急的对吴清华说。
“哦，好好。”吴清华看见邹老板，似乎心神稳定了一些。他赶紧跟欣言一起，把覃艳抬了起来，老板娘也连忙伸出手来，托着覃艳的腰，一起帮忙把覃艳抬上了老板的车。
“老婆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吴清华你也跟我一起去医院照顾你妹。其他的人该上班还上班。”邹老板说着拉开车门，抬头看了看围在车边上的几个人，见几个人不放心的样子，又对几个人说：“别担心，应该没什么事。在我这儿出了事，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负责到底。你们尽管放心就是。”
几个人点点头，邹老板这才钻进车里，发动车子急速朝医院驶去。其实邹老板一走进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几个人的工位都是固定的，工厂就这么几个外地人，几个人平时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他只是不说而已。
整个下午，尽管小马过来催促了几次要求大家上班，但几个人还是没了精神，高辉刚被抓走，覃艳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还有心思上班？尤其是吴中华，整个人都蔫掉了，无论谁劝他都没有，只知道一个人自责。
欣言的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复，他心里很是震惊，他已经开始知道生活艰难，可是覃艳刚刚发生的意外却更像是一场灾难，他从来没想过，一份简单的工作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尽管，这种意外是覃艳自身的原因造成的，但却让欣言感觉到原来人生的意外会来的如此轻松，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在你洋洋得意的时候，毫无征兆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让人瞬间傻眼。欣言的情绪也跟着低落到了极点，他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回家和父亲的那场没来由的争吵，姚小花的离开，母亲的电话，高辉的被抓，就像是一场场电影从欣言脑海里飘过，顿时欣言整个人沮丧极了。
意外的是，覃艳在黄昏的时候就回来了，虽然她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但至少精神好了不少，邹老板见大家都没有吃饭，又开着车跑到外面去买了一些熟菜，跟这一群外地人坐在一起吃喝起来，从头到尾，除了提醒大家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保护自己之外，没有一句责备的话。这些温暖人心的话语，对于这群在外面讨生活的外地人来说，就像是一壶老酒，驱散冬天的寒气，于是吃着吃着，大部分人都掉了眼泪。
覃艳的手好了之后，大概是心里有阴影的缘故，她拒绝了邹老板重新给她安排的工作，选择了辞工，尽管她的手受伤是因为自身的原因造成的，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邹老板依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安心回去。
欣言从这个时候开始，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善良。也看到了人性美好的一面。
“欣言，你女朋友来了，在外面找你呢。”陶华走进来，笑嘻嘻的对欣言说。
“什么鬼？你能不能别总是逗我开心啊？”欣言说着，脱下脏兮兮的手套嬉笑着去摸陶华的脸，他压根儿就没相信陶华说的话。覃艳的事情过去之后，工厂又恢复到之前的忙碌状态，大家都比较忙，晚上要加班，大家总是用这样物料的玩笑要消除疲惫。
“真的。没骗你，就在外面呢。”陶华一边躲着欣言的脏手，一边继续嬉笑着说。
“少来这套。”欣言不信，追着陶华，反正也快下班了，索性跟陶华打闹起来，刚跑到外面的通道上，欣言真的看见工厂门口有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背对着工厂的大门。
欣言愣了一下：这背影好熟悉呀！他心里猜到了是谁，只是不敢确认，欣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嗨！”欣言刚走到门口，女孩转过身来，婉然一笑，跟他打了个招呼。
原来真是姚小花。这个留下一封信一走了之的女孩子，如今又毫无征兆的站在欣言面前。一时欣言竟然没有回过神来，他怔怔的看着姚小花，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张的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支。
“好久不见。”欣言看着姚小花，笑了笑说。
“怎么？好意外吗？”姚小花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欣言面前，歪着脑袋看着欣言，有些调皮的样子。
“没有。瘦了啊。”欣言笑着说。
“有吗？可能是想你想的吧。”姚小花还是调皮的样子。
“切！吃饭了没？没吃我请你吃。”欣言想跳开这个话题。
“当然没吃饭啊。我下车就直接到你这儿来了，还没去我姑那儿呢。你不请我吃饭谁请？”姚小花歪着脑袋说。
“那行。你等我一下，我冲个凉再出去。要不然配不上你了。”欣言想起姚小花一走了之的情形，有些不舒服，故意话里带刺。
“我等你。要穿我给你买的皮衣啊。”姚小花似乎没听出来欣言话里的意思，还是刚才的表情。
欣言点点头，往宿舍走去。潘江刚走出来，一见欣言后面跟着姚小花，对欣言喊到：“欣言，我去外面吃饭了，晚上可能不回来。”欣言回头看了一眼，对潘江说：“你别来这套了，我马上要出去的。”欣言说完，又看了姚小花一眼。姚小花脸一红，低着头不说话。
欣言的心是矛盾的，他其实不想出去。毕竟他的心里还是没有对姚小花的突然离去释怀，可是又有点不忍心，毕竟自己也还是有点喜欢姚小花，他在浴室里纠结着，好半天才走了出来。他拿起姚小花给他买的皮衣，穿在了身上。
“还是那么帅。”姚小花站了起来，帮欣言把衣领拉了一下，看着欣言，有些暧昧的说。
“走吧。”欣言勉强的笑笑，率先走了出去。
两个人在大排档里点了些吃的东西面对面坐着，竟然都陷入到长久的沉默里。气氛尴尬极了。姚小花低着头，有一口每一口的吃着，不时看看欣言，欣言也是低着头，自顾自吃着东西，长长的头发还没有干，垂在额前，挡着他深邃的眼睛。
“去哪里？我送你。”吃完饭，欣言站了起来，对姚小花说。
“你就那么不想跟我呆会儿吗？”姚小花有些生气的回答欣言。
“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要回去。”欣言的辩解很无力。
“陪我走走行吗？我好久没见你了。”姚小花有些哀怨的说。
“好。”欣言点点头，走出大排档，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欣言暗暗打了个冷战，回头一看，姚小花下意识的抱了抱肩膀，欣言见状，把自己身上的皮衣脱了下来，披在姚小花的身上，姚小花咬着嘴唇，看着欣言，顺势挽着了欣言的手。
欣言没有拒绝。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姚小花不是抬头看一眼面色平静的欣言，她不明白，两个多月没见，她爱着的这个男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沉默，两个人之前，竟然无话可说。
“你有没有想过我？”姚小花突然问欣言。
“有。”欣言的回答简单诚实。
“怎么我们之间变得这么陌生了？好像无话可说。”姚小花有些感伤的说：“我以为你看见我，至少会高兴。是不是有新的女朋友了？”
“没有。你想多了。”欣言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晚上不想回去。你陪我好不好？”姚小花停下了脚步，拦腰抱着欣言说：“我好想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也没办法，许多事由不得我自己。所以我欺骗了所有人，只为了回来见见你。”她的话还没说完，泪水已经挂在腮边。
“我知道。”欣言摸了摸姚小花的头发：“听你的，今晚我陪你。”
“嗯。我就要这句话。”姚小花说着一抹眼泪，又笑了起来。
“走吧。”欣言牵着姚小花的手，朝不远处的旅店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