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臭小子,你还知道怕啊?”
许东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同时一根拐棍从天而降,奔着他的脑袋瓜儿就敲了过来。
许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爷爷发威了!
他脑袋一缩,抬手架住挥来的拐棍,转过身子,冲许靖远老爷子讨好地陪笑道:“爷爷,您这力道速度,完全不输以前啊,看来这七年不见,您老人家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啊!”
“哼,硬朗有个屁用,留着这把老骨头看你们这群不肖子孙变着花样气我吗?”
许老爷子冷哼一声,目光落在许东身后的许庆杰身上。
许庆杰面色一滞,知道自己刚才教训许东的那一幕恐怕已经落在老爷子的眼里了。
虽然他认为许东做得十分不对,但在老爷子眼里,恐怕未必。
老爷子历来就偏疼许东,现在心里肯定又对自己有了不好的看法。
只要碰上这小子,准没好事!
许庆杰郁闷不已,暗道这哪是儿子啊,简直就是冤家呀。
他低下头,讷讷不言,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许老爷子见状,只能在心底长叹口气,对大儿子的糊涂十分无奈。
七年不见,不想着趁机弥补一下糟糕的父子关系,还一上来就训斥许东,许东又怎么会对他这个父亲有好感呢?
真是个糊涂蛋啊!
许老爷子恨铁不成钢,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爷俩间的死结也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解开的。
他干脆不再多言,目光转到白静柔的身上,手指着白静柔,佯装生气道:“还有你这个小丫头,忒没良心了,上次陪你家白老头过来时,不是说好要常来看我吗?怎么两三个月也不见人影?”
“您住的太偏远,不方便。”白静柔早已从刚才的窘迫中恢复过来,对着许老爷子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你就不会说句软和话哄我老头子开心啊?臭丫头,我看是白疼你了!”许老爷子故意板起脸,吹胡子瞪眼道。
“您老火眼金睛,假话真话一听便知,我干嘛要说假话骗您啊!”
白静柔冲着许老爷子甜甜一笑,那笑容宛如和煦的春风,吹得人从心里就觉得熨贴。
许老爷子哈哈一笑,十分受用地指着许东斥道:“臭小子,好好跟你媳妇学着点,多乖啊!”
“不就是拍马屁嘛,我也会。”
许东亲昵地跑到老爷子身后,双手按在许老爷子的肩膀上,十分专业地给他揉捏几下,歪头问老爷子道:“爷爷,您看我这按摩技术怎么样?我这可是专门跟部队里的老军医学的,就是想着回来好好伺候您老人家。”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滚一边去。”
老爷子伸手拍了许东一记,将他赶到一旁,好像十分的不耐烦。
但屋里众人却都能感觉得到,老爷子其实很开心,这让站在一旁仿佛隐形人似的许岩极为不爽。
他目光幽幽地望向许东,暗暗发誓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那个位置上赶下去,不仅是爷爷的宠爱,还有白静柔,还有许家的一切,都会通通属于我,我才是应该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许家长房长孙。
许岩目中的敌意与嫉妒,许东一丝不漏地全看在眼里,他冷冷地回望过去。
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药味十足。
许庆山对大哥家的家务事向来头疼得很,见状忙高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开饭吧,季婶,饭摆在哪里啊?”
“首长让把饭摆在后院的凉亭里,现在就上菜吗?”一个穿着素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闻声走进屋来。
她是许家的管家季婶,和丈夫季勇从年轻时就跟在老爷子身边,老爷子回秦城,他们也跟了过来。
夫妇俩也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一个外孙女,名叫钟灵灵。
许东一见到季婶,立刻亲热地跑了过去,他一把揽住季嫂,笑道:“季奶奶,可想死我了,你和季爷爷身体还好吧?”
“好得很,好得很,小少爷,你可回来啦。”
季婶看着许东长大,情分非同一般。
她见许东身形笔挺、英气十足,已然是个大小伙子,不由红了双眼。
季婶紧紧地拉住许东的双手,哽咽道:“小少爷,你咋变得这么瘦呢,是不是天天吃不好啊?以后可要好好地补一补。今天我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有小酥肉烩菜心、油爆大河虾,还有菠萝咕噜肉,……”
季婶如数家珍地报了一堆菜名,听得许东心里又暖又热。
他笑着对季婶道:“听您这么一说,我肚子都咕咕叫了,我可是做梦都想着吃您做的好吃的呢。”
“那我这就去让人上菜?”季婶探询地看向许老爷子。
“赶紧上吧,我要是不让你现在上菜,饿着许东这小子,你和老季还不得吃了我呀。”许老爷子笑着回道。
“季婶肯定不会,不过季叔八成会在您的粥里多放几勺盐巴。”许庆山在一旁哈哈大笑道。
众人也都凑趣地笑了起来。
原来还有些尴尬别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众人陪着许老爷子来到后院。
后院和前院一样宽绰,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将院子一分为二,一边是用篱笆围起的小菜园,另一边则是植满藕荷的池塘。
季婶说的凉亭就建在池塘之上。
大家坐下不久,菜便一道一道地端了上来。
今天是许家的家宴,除了梁剑涛算是外人,其他在座的都是许家的亲族,有许东父子三人,白静柔,许岩的表哥叶文轩,许庆山夫妇,老季夫妇也被许老爷子叫到桌上。
“咦,季奶奶,灵儿那跟屁虫哪儿去了?”
“灵儿学校组织毕业旅行,去江东玩去了。”
季婶边说,边帮许庆山的爱人曹桂兰给众人布好碗筷。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小跟屁虫都快成高中生了!”
许东感慨一声,拿起桌上的特供茅台酒,给老爷子满满地斟上一杯。
他端起酒杯,难得认真地说道:“爷爷,这几年我让您担心了,是孙儿不孝!”
“说什么混帐话呢,你小子一正经,我还不适应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子呵呵一笑,指派许东道:“给你季爷爷、你爸、你二叔、还有小梁他们也都满上,大家一起喝一杯。”
许东点头,依次替众人斟满酒杯,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架势。
许岩见状,又气又妒,骨节都攥得隐隐泛白。
叶文轩看他一眼,悄悄地在下面拍了拍他的手背,寻思着今天怎么也得替表弟出口恶气。
就因为姨妈当年是以小三之姿嫁入许家,许东便处处压着许岩一头,这实在是不公平。同是许家的子孙,许岩比许东优秀多了,照他看来,许岩才更适合成为许家的长孙。
叶文轩心里起了坏的念头,眼珠子便直往许东身上转。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众人怕打扰许老爷子休息,进程比往常快了许多,不到一个小时,宴席已接近尾声。
叶文轩一直没有瞅到机会,正烦躁不已呢,就见年轻的勤务员端着最后一道汤菜走了过来。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在勤务员端着热滚滚的浓汤经过他身边时,叶文轩不着痕迹地伸出脚尖,轻轻绊了他一下。年龄不大的勤务员全神贯注,精神都放在手里的热汤上,哪知道会有人出黑脚呢?
他脚下一个踉跄,汤碗脱手飞起,朝着许东身上兜头浇去。
许东正背着身子和爷爷说话,就觉身后有道炽人的热气袭来。
他急忙转头,眼中幽光一闪,目光定在飞来的汤碗上,只见在许东的视野中,汤碗飞来的速度立时减慢,同时,许东右手抓起身前的餐巾布,挥动前送。
手帕束成一条,仿佛短棍,抢在汤碗倾倒的一瞬,击在它的沿壁上。
偌大的汤碗立刻掉转碗口,朝着叶文轩的方向飞去。
他瞪大眼睛,万万没有想到瞬息之间竟会翻转到自己身上。
那热汤可是刚从灶上端下来,炖了足有五六个小时,要是浇在身上,非皮开肉绽不可。
桌上众人都惊呆了。
许东大喝一声,飞身窜起,抢在热汤淋下之前,照着叶文轩的胸膛,就是一记飞踹。
蓬!
池塘里水花四溅,叶文轩放佛重型炮弹一般,被许东一脚踹进池塘里面。
哐!
热汤碗紧随落地,浇在叶文轩的座位上,冒起一团热气。
“文轩!”
许岩噌地站起,忙趴到栏杆上朝池塘里喊去。
这个池塘里的水,可都是从山上引来的溪水,又冰又凉,叶文轩打着冷战,仿佛落汤鸡一般从水里冒出头来。
他此刻不仅胸口疼闷,浑身也无一处不疼。
“你,你,你个混帐小子,你怎么能把文轩踹进池塘里呢?”
许庆杰气得指头都戳到许东的额头上了。
许东冷笑一声,伸手拨开他的手指,凉凉地说道:“我不踹他,难道让他被热汤淋头吗?他现在不过是洗个冷水澡,要是被热汤淋到,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许庆杰语塞,转头瞪向吓得浑身发抖的勤务员小刘。
“你是怎么做事的?这里哪个人伤到,拿你的小命都抵不了。”
砰!
许老爷子闻言,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冲许庆杰喝骂道:“放屁,你这个混球说得还是人话吗?你的命就比他值钱?”
许庆杰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
他刚才纯粹是气糊涂了,一时口不择言,犯了老爷子最大的忌讳。
老爷子生平最恨他们自命不凡,看不起劳动人民。
“我……”
许庆杰虽然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还是吓得立刻站起身来。
许老爷子目露威光,狠狠地瞪他一眼,摆手对那勤务员道:“小刘,你别害怕,人谁无错,下次注意就好,别听他的屁话。”
老爷子行伍出身,话糙情却真。
勤务员小刘感动地立时留下眼泪,双唇抖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白静柔看他一眼,再看看刚从池塘里爬上来、浑身瑟瑟发抖的叶文轩,一语惊人道:“你别内疚,错不在你,刚才是他故意伸脚的,他自己现在吃了苦头,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什么?!
是叶文轩绊的小刘?
众人皆是一愣,不由一齐望向狼狈不堪的叶文轩。
叶文轩没想到自己做的如此隐秘,竟还是被白静柔看到,不由又气又急,忙矢口否认道:“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白静柔即使和人争论,也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许东站在一旁,看着清丽脱俗、慢声细语的白静柔,暗道媳妇儿果然还是和俺一心啊,知道帮着揭露小人了。
他越想越美,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