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年的盛夏就这样伴着滚滚热浪翻涌而来,阳光又灼热起来,肆意的挥洒着如火般的炽烈。
玉瑶因为产期将近,由是免了一切晨昏定省在延禧宫静养着。那是极平常的一日,清晨就有蒙蒙汗意蒙上额头,玉瑶不能安眠,便唤了巧心捧茶来。
“小主如今两个人的身子,热一些也是有的,还好产期将至了,小主也好轻松些。”巧心盈盈笑着,扶着行动不便的玉瑶起身坐在椅上。玉瑶微微含笑:“是啊,我只盼着这孩子快点出来呢,我好见见他。”巧心拿起篦子顺着玉瑶的头发:“接生嬷嬷昨日来过了,让小主这两日多走走,奴婢看院子里石榴花正盛,趁着这会尚不算热,小主出去看看?”玉瑶摇摇头:“算了吧,我瞧着这大清早阳光便像要着了似的热,动辄又是一身汗。”巧心笑笑:“为了小主生产时顺利些不受罪,即便小主再苦热,身子再重,也跟奴婢出去走走吧,奴婢带两把蒲扇好不好?”玉瑶被逗得嗤笑一声,只好扶着巧心的手小心翼翼往院子里走。
院中石榴花鲜艳团簇,朵朵簇拥着在阳光下舒展着瓣瓣红叶,有小小的花骨朵躲在中间,悄悄探着脑袋,酝酿盼望着什么时候也能开出一朵鲜艳的花来。玉瑶看着却也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随手摘下一朵花把玩着。
“石榴多子,你这满院子可真是好意头。”茵琪边说着边笑着从门口走进来,叶阳也是满脸笑容的跟在旁边。玉瑶抬头见两人进来,嘴角抬得更高:“你们俩倒早,没去请安么?”叶阳走过去摸了摸玉瑶高高隆起的肚子:“今儿皇后娘娘身上不爽快,免了请安,就找了茵姐姐过来了。”玉瑶把手里的石榴花别在叶阳襟上,又对茵琪笑笑:“静嫔姐姐怎么没跟你们一块?”茵琪执了玉瑶的手笑道:“姐姐昨夜侍寝,这会可来不了。”玉瑶点点头,便听叶阳又道:“曾经在家时听人说快生孩子的时候要多动动才好,妹妹陪姐姐走走好不好?”茵琪接过巧心手上的蒲扇:“是啊,我给你扇着风,你多走走。”
步子刚迈出去两步,便有难忍的疼痛从玉瑶腹部传来,玉瑶皱了皱眉,紧紧咬咬住唇,叶阳吓了一大跳,赶快扶住玉瑶往里走,刚在床上躺定,那样强烈的痛感又传来,一次比一次重,玉瑶额头上很快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茵琪赶忙让小常子去叫太医来,让惠心去告知弘历,而住在西配殿的稳婆已经闻声赶来,所有接生的工具一应准备齐全,便只等着玉瑶的孩子降生了。
疼痛的感觉密密匝匝的包裹着玉瑶,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痛苦,茵琪和叶阳只能焦急万分地侯在寝殿外面来回踱着步子。叶阳紧紧握着茵琪的手,虽是努力镇定了可眼里还是有藏不住的紧张,茵琪叶握握叶阳的手:“你放心吧,太医和接生嬷嬷都在,会没事的。”叶阳长长呼了一口气:“我听玉姐姐这声音,心里真是紧张的不行。”茵琪点点头:“你放心你放心。”
正说着,抬眼就看见弘历和胡氏一起一阵风似的进来了,茵琪和叶阳正要跪下请安却被弘历拦住:“没什么事吧?”说着边往寝殿的方向望。茵琪欠欠身让弘历坐下,就着宫女的手把茶放在弘历面前:“皇上别急,太医说瑞贵人体质不错,所以应该没事。”弘历眼里焦急的光这才灭下去一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寝殿里的声音一声一声不断传来,殿外四人则都是焦急的沉默着,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就这样仿佛过了很久,终于被一个响亮清澈的婴儿啼哭打破了沉寂。弘历闻得声音立马从塌上站起来,喜悦一下就洋溢上了脸颊,茵琪叶阳胡氏也笑容满面地互觑一眼,不住地往帘子里望,只等着嬷嬷抱着孩子出来。
“恭喜皇上!恭喜瑞贵人!是个小阿哥!”接生嬷嬷抱着小小的孩子跪在弘历面前,弘历眉目里全是喜悦,走过去轻轻接过襁褓里的孩子,慈爱地望着那个尚未睁开眼睛都孩子:“你们快来看看,这孩子长得多好看!”茵琪胡氏叶阳也忙不迭凑过来,欢喜的看着那张粉嘟嘟的小脸。胡氏伸手抚了抚那孩子的脸颊眼里竟有一丝酸涩划过:“是啊,眼睛像瑞贵人呢,嘴巴和皇上的一样,真好看。”茵琪望着笑意澹澹的弘历,看着他笑,心里也欢喜的不得了,便问道:“皇上可想好要给小阿哥取什么名字了?”弘历把孩子轻轻放在嬷嬷手里,笑道:“朕想好了,就叫永珝,珝者,玉中佼佼者,甚好。”胡氏也笑笑:“那永珝长大一定如美玉般温润坚强。”弘历颔首神采飞扬地抬步往寝殿里走去:“朕去瞧瞧瑞贵人。”
彼时玉瑶尚且有些虚弱,斜倚在弹花织金软枕上,笑望着身旁襁褓里熟睡的永珝。弘历轻轻走进来,玉瑶也未曾发觉。弘历悄悄看了半晌这让人心里温暖的样子才开口:“你喜欢永珝这个名字么?”玉瑶才见弘历进来,轻轻一笑:“玉中最优,臣妾喜欢。”弘历坐在床边,握握玉瑶的手:“那件事,终究还是朕错怪你了,是朕不好。”玉瑶心里轻轻一震,那种委屈的苦涩感又涌上喉头,这么久的不闻不问,终究还是为了孩子说了这种话,若没有这个孩子,可能自己就是一个冒犯君上不值一提的小小贵人罢了。她把眼眸垂得低低的,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此刻什么怨言什么怪罪都是一片不讨喜的枯叶,只飘得越远越好,哪怕是为了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不能失了父亲的宠爱。她摇摇头:“原也是臣妾太冲动了些,皇上这样说,倒让臣妾难为情了。”
弘历又抚了抚永珝的脸颊:“那便好,你好好养着身子,永珝满月时朕便晋你为嫔。”玉瑶心里竟没有一点波澜,只是深深颔首:“臣妾多谢皇上抬爱,只是对臣妾而言,要紧的不是名位,而是永珝的一世平安健康。”弘历眉心微微一动:“朕明白,朕答应你,一定会尽力护着永珝周全。”玉瑶这才欣然笑道:“臣妾多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