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们一家三口去了郊外一个工厂,爸爸的老同学家。那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坐北朝南,东面是自制的四米宽的两开的大铁门,北面和西面各五间小平房。
到那儿之后,我被安排在北屋(东面靠近铁门的屋子)里看电视。爸爸妈妈和那个阿姨去了隔壁第二间屋子,回来泪眼朦胧的,也不知怎么了。
到了下午,他们终于不嘀嘀咕咕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大家在我呆的那间屋子坐下来,一起吃饭。我高兴的说要去拿筷子,那阿姨摸着我的脑袋夸我很乖。我蹦蹦哒哒的到了门口,听见有人开大铁门——我们来的时候就试过,那扇自制的铁门真的很重很难开。我就问:
“阿姨,有人开门,是不是叔叔回来了?”
我没有注意到大家脸色的变化,早就转身看铁门那边。
我看见一个披着军绿色中山装的男人推开门进来,他看我在看他有点吃惊,但是还是对我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我对他一笑。
“过来吃饭吧孩子,你叔叔不会回来了。”那阿姨叫我,抹着泪。我不懂,问道:
“不是叔叔吗,那进来的是谁啊?”
“有人进来吗?”
“对啊!喏,他一来就直接去隔壁屋子了。”
那个阿姨说要出去看看,开门的时候又被她儿子按住了,“孩子撒谎,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是锁了大门的。”
“我没撒谎!!!”我最讨厌别人不相信我,一下子就怒了,叫喊着:“不信你去看!”
爸爸看着我很认真,相信了。对大家说:“别是什么小偷,我还是出去看看。”
爸爸出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所有房子都锁着门,爸爸特意拉拉铁门上的大锁让我看,我震惊了,竟然真的锁着!
我当即特别愤怒,看大家的眼神已然把我当成了大骗子。现在想想,我还不如做个大骗子。可你要知道,孩子的眼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看到就是看到了。我本能的为自己辩解: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没撒谎!那人跟爸爸差不多年纪,穿着绿军装,红线衣,灰色的秋衣领子比线衣都高难看死了。而且他的帽子里面还掖了报纸,都露出来了!他还冲我点头呢!”
我只顾着自己生闷气,没去管大家的脸色被吓成什么样,就算看到了我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直到后来听妈妈跟姥爷抱怨才知道,原来当时不是走亲戚,是奔丧,吊唁的就是爸爸那个同学,当时他的尸体就停放在当时的隔壁间,就是我偏偏强调自己看到那个叔叔,而且所说就是他生前的样子。在那之前,大家都知道我连那叔叔照片都没见过。我把细节说的一字不差,他们能不害怕么。
那个叔叔私设火药场,被烧死在自己家里。因为是退伍老兵,又是村里的支书,怕政府知道,丧事也不敢声张。所以,只通知关系很好的几个亲友秘密吊唁了。
我望着窗外大好的骄阳,张开双臂感受它给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带来的温暖。
这么些年,我因为算命先生一句话而始终活在冷落和孤单中。“至阴命格,生成女子,只怕克亲啊。不是父母双亡就是手足双残。尽量谁也不要和这个孩子生活在一起。”
可怜我会说话以后,好巧不巧的总能说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可把年轻的父母吓坏了。六岁那年冬天,他们把我丢到公园任我自生自灭。我静静的看着他们头也不回的离去,没有哀求甚至一滴眼泪没有掉。我虽小,但我不傻,我是他们的负担、他们的心结。
万幸,我有个善良的姥爷,偷偷跟着把我领了回来。姥爷从不当我是异类,听我讲看到的世界,还安慰我说:这就是天赋异禀,老天爷是有特殊的使命给我,所以很多东西只有我能看到。
我渐渐长大,看到的更多更真切的时候,就害怕了。我时常吓得躲到床底下睡觉,躲在橱子里不敢出来。于是,十年前姥爷走的时候告诉我,我的眼睛封住了,终于不用害怕了。是啊,我不怕鬼了,可姥爷一走我就变得像个孤魂野鬼了。至今我都有躲在衣柜里偷偷掉眼泪的习惯,害怕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孤独的时候、想念一个人的时候。
父母躲着我,我躲着他们在的那座城市,每到假期的时候,连个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我因为没地方去所以到处做兼职,在一次兼职工作中喜欢上了元昊。
我是在大四实习那年我遇到了他——想在韩国出道的练习生丁元昊。他当时需要一个能懂韩语、英语的中国人,能翻译能照顾他。恰巧我可以。
我们最初只看彼此资料,在没有见到之前彼此都不怎么看好,他经历的翻译中我最小,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我是拿钱不能办事的。而我最不喜欢什么明星美男,好好一个男孩子化妆、扎耳洞、敷面膜睡美容觉,自然而然的瞧不起他。可是,我们一见钟情。
第一次见他在他练舞蹈的房间,晚上九点多了,他还在挥汗如雨。舞蹈还真是需要看现场,真帅!我在一旁看着他。
那几个月的工作结束后我们在一起了,他虽然任性、小孩子气、不体贴、不浪漫,可是他的努力真的让我看着很动心。
他的父亲是一位高官要员,他们打赌,一年以后如果不能出道,就按照他的安排去读军校。那段时间他更疯狂的练习了,每天十几个小时脸舞蹈、练发声、练乐器,还要学韩语,压力大的时候,我在电话这端都能听见他的啜泣声。他的倔强,真的和我好像,所以我时常心疼。有好多次咬咬牙,省两个月生活费就飞去韩国看他,为他加油大打气,那时的我们如相依为命一般。
还记得当时他回国,偷偷的没告诉我。我在一个补习机构兼职代课,当他帅帅的站到我的教室前面,当着我所有学生的面叫我出去一把抱住我的时候,当全班欢呼沸腾冲我们吹口哨的时候,我觉得我找到我想要的了,我找到我的家了。
可每次每次,当我以为一心一意就能天长地久的时候,命运就站出来无情的嘲弄我。我有想到了那天的电话,我听到元昊快活的声音.....命既然如此,我又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