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西陵弈寒显得漫不经心,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未起一丝波澜,视线依旧停留在原处。但不难看出,他的确无意过分深究。
闻言,原本如坐针毡的她顿觉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用在这种情形之下……”之前的尴尬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沉默约有一阵儿,他才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你方才所跳之舞,魅惑有余,却独独缺了几分灵性。”
“能得九阙之主的一句精深指点,实乃小女子之造化。”她说着,欲起身行礼以作答谢。但一股无形中的力量阻止了她。
于是,她不再动作,只得端坐于凳上,继而说道:“机缘巧合之下,我聆听到了九阙之主的琴音,方知您的琴技早已出神入化。放眼望去,如今这世间怕是无人能与您相媲美了。”
见西陵弈寒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又没有半分打算制止和反驳的意思,她便放开了胆子,直言不讳道:“九阙之主的名号更是响彻了整个雾灵界。在这片大地上,您就是人们心目中的,神话一般的存在。我早些年对您也有所耳闻,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与您邂逅一面。幸得上天眷顾,半年前我终于在此地同你结识。虽是偶然,却也毕生难忘。”话语之间,不乏敬佩膜拜之意。
“小女子自知卑微如尘,却还是对您倾慕了许久。”她的语调逐渐低了下去,听起来甚至有些无力。这大概是因为她的脑海中联想到了二人身份有别,也许自己压根儿就不够资格去与之扯上关系。
“姑娘岂能‘卑微如尘’?”西陵弈寒冷不防地开口,看起来很是平静。但他那深邃,充满寒意的双眸却瞬间移向了一脸惊讶神色的女子,似是要将她完全看穿,“身为丹羽家族唯一的爱女,亦最受北萱皇室倚重的碧慈雪主,此时此刻不正好坐在本尊的对面么?”
“您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她内心渐渐平复下来,开始主动迎向他清冷的目光,“不错,我就是丹羽碧慈。”其实她是打算继续隐瞒下去的。只是九阙之主并不给她机会。
“姑娘远离故土,几经波折才辗转来至这越汐国。初心可褒。”他收回目光,不再与她对视。
“九阙之主掌握的东西不少,又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厉害,还与我相识日久。我何不趁此良机去求助于他?若是能借得他之力尽快促成大事,我也算尽心尽责了。”碧慈看似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心里却在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她缓缓说道:“每个人临世之前,命运皆被注定。我们生来就要背负起自己的使命。没有选择,更没有退路。如果北萱国能够因我一个人的背井离乡而脱离疾苦,甚至摆脱掉动荡不定的现状,百姓也由此得以安居乐业,无论前方的路途将有多么坎坷,就算明天丢了性命,我都会觉得无比值得。”
她的话掷地有声,一番肺腑之言,尤是痛快淋漓。“为国而来,亦甘心为国而牺牲自己”,这是她的选择,更是她偷偷潜入越汐国的初衷。而他,似乎懂她,谓之为“初心”。世人皆知,人心可变,初心难守。
“姑娘竟心存如此鸿鹄大志,当真是错投为女儿身了。”西陵弈寒听了她的一席话后,剑眉微皱,但这细小的变化,却在不经意间稍纵即逝了。声音一如之前,面上无喜无悲。
“您既已知晓我为何而来,那可否透露一下您滞留此处的用意呢?”碧慈心中一直都充斥着好奇,“传闻九阙之主常年隐居在神秘的世外之地,一向独来独往。若不自动现身,根本无人可寻。如今,您出现在越汐国……”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本尊自有其道理,姑娘无须细问。”语落,西陵弈寒慢慢合上眼睛。他说得轻松随意,周围的寒气却陡然加重了几分。没过一会儿一阵风吹来,地上的花瓣在原处打了几个转后便彻底失去了生气。
房间内,殷璃沫醒了过来。这里真的异常安静,她已经踏实安心地休息了将近三个时辰。此时的她,从床上坐起身。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气息正在平稳运行,全身的力气也恢复了大半。一双琥珀般明亮的眼,有意无意地望了望窗外。周边夜色没有继续蔓延的趋势,甚至出现了消退的模样。“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吧!”她喃喃自语道。紧接着她抬起芊芊玉手,有条不紊地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襟和发丝。
“姑娘可以回去了。”这边,西陵弈寒再度不紧不慢地睁开双目。
碧慈因方才的变化,心里还有些慌张,但她面上不好发作,只得勉强保持镇定。如今听得他的话,她倒有些释然。
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而去。出来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她也觉得自己是该回去了。
殷璃沫已经下了楼梯,走到花园时她除了见到师兄,还看到门口有一道模糊不清的背影,似是女子,但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师兄,她是谁?怎会深夜来此?”她边上台阶边问。
“对方是何人,你日后定会清楚。”
见西陵弈寒并不打算告诉自己,殷璃沫便不再出言相问。毕竟与师兄生活在一起了那么多年,她当然熟知他的秉性脾气与喜恶:他最痛恨的应属背叛与欺骗。而他最珍视的,却是落篁里精心照顾着的一盆盆香味奇异的,罕见的墨兰。有些事若他想说,他定不会惜字如金。相反,若他不想说,就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
“师兄,我这回真的错了。你惩罚我吧!”说着,殷璃沫立即跪了下来。她对今晚的事情很是自责。先不说惊动了仇人,就说她自己的性命安危。要不是师兄突然出现,她恐怕……
“你错于何处?”西陵弈寒没有让她起来,却也没有罚她的意图。
“我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巴不得马上就能杀了那老贼!”说着,殷璃沫的脸上满是愤怒。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这才略有调整,怒气又渐渐褪去。
“你要记住,世间报复手段千万种,而直接令其死亡则是最不可取的。”西陵弈寒起身,冷冷的说道。
“是,璃沫明白了。杀了他反倒是便宜他了。”殷璃沫抬起原本低下的头来,嘴角闪过一丝玩味,“师兄,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起来吧。切记,行事万万不可心急。”西陵弈寒说完,转过身去,“你身体刚刚复原,目前正需要休息。”
“那璃沫回房间了。”殷璃沫颌了颌首,便朝楼上走去。
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静默。
过了许久,西陵弈寒背起手,寒眸望着天边那几个时辰后就将沉下的月亮,自言自语道:“‘我们生来就要背负起自己的使命。没有选择,更没有退路。’丹羽碧慈,你果真像是我的同路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