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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七世劫(一)

徐家的事告一段落之后好不容易迎来了久违的周末,常贞和涂山元哪里都不想去,最终决定一起宅在家里。惜阴堂内,涂山元一个人掌握着遥控器沉浸在电视的世界里,而常贞窝在自己的卧室中正是思绪万千。对于没能救下超市女子的悔恨之心虽然当时在乌月的安慰下淡了不少,不过之后的日子里却是越想越自责,越想越内疚,现在更是心中不爽到了极点。

情绪低落的常贞希望吃些东西来让自己恢复精力,于是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正打算拿些水果和牛奶,却只见偌大的冰箱空空如也,心中之愤懑再度升级,连冰箱门也没来得及关就冲着客厅扯着嗓子大喊:“元,元,你又把冰箱里的吃的藏到哪里去啦?”被质问的涂山元连头都没回就敷衍地答道:“我没有藏啊!你都吃完了吧!”对于这千篇一律的回答常贞也无语至极,而没有关住的冰箱一直在对着他吹冷气,常贞马上就又想睡觉了,当下放弃了试图与涂山元争辩的欲望,转而关住冰箱门就出了惜阴堂朝附近的超市走去。一路上都反复念叨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来压制马上就要爆发的情绪。

正提着一袋子采购的成果走在回家的路上的常贞忽然见到一队婚车正缓缓开过,喜庆的气氛萦绕了整个经过的街区,车内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真正的笑容。车队盘桓许久才全部离开,常贞本来正在感慨人间还是喜事多,忽然感受到一股阴风正在逼近,直追前行的车队而去。常贞心中大叫“不好”,赶快顺着阴风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书生正御风而来,他身着红色圆领袍,脚蹬乌皮靴,头上扎着规整的幞头,手中未拿兵刃,只执了一只笏板。常贞只觉他面容柔美却周身阴气,阳光普照之下竟如此神采奕奕,想来定是阴间高阶鬼官。

那书生虽不带杀气却来得凶猛,常贞忆起超市女子的惨剧,不愿让自己再次后悔,当即扔掉手中刚买来的东西,右手一扬祭出寒蛇剑便上前加以阻拦。那书生没料到半路杀出来了个程咬金,条件反射之下只得用手中笏板去抵挡常贞劈砍而来的剑锋,那笏板也不知是何材质,与寒蛇剑相接之时,并未有任何损伤,只是“叮叮”作响。书生抵着寒蛇剑对常贞说道:“你是何人?居然看得见我。不知道我是谁吗?还不快快让开。误了我的事,你担待得起吗?”常贞冷笑道:“我可不管你是谁,前面的那是人间姻缘之事,容不得你这阴世鬼卒出手搅扰。识相的话,快快回到十殿阎王驾前领命奉公,不要再在阳间浑水摸鱼。”说罢不待那书生回话就又展开攻击,那书生见常贞话语凌厉,不依不饶,只得接下招来,不过却是招招防守,步步后退。

常贞和那书生的打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反倒因声音过大引来了涂山元。涂山元一见到这么个情况,赶快劝阻常贞道:“贞明,快住手!”常贞因为纠缠时间过长,耐性早就被磨没了,但是心中坚持自己绝不再犯见死不救之过错,所以对涂山元的话语置若罔闻。涂山元见常贞停不下来,所以祭出披帛拴住了常贞执剑的右手让他动弹不得。常贞正在进攻之时却被人横加阻拦,所以不由自主地拼命挣脱,但是手腕上的披帛却是越挣扎越紧。涂山元怕他会伤到自己,赶快出言解释道:“贞明,你误会了。这一位不是什么恶鬼,他是钟馗钟判官呐!”

正在挣扎的常贞听了涂山元的话之后大吃一惊,试探地问道:“钟馗?那个钟判官?你是?”一连串的疑问让常贞五官都拧到了一起,而对面那位书生则哈哈大笑道:“不错,某乃钟馗。奉玉帝令,掌生死簿,判阴阳事。”常贞听到本尊都已经承认了,却还是不肯相信,只是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只是他衣冠齐整,面部线条犹如刀刻,剑眉隆鼻,这明明就是一个充满了阳刚之气的美男子,与印象中的那个衣衫褴褛,巾首蓬发,黑面虬髯的钟馗实在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可能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腰带上别着笏板吧!

钟馗见常贞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知道他必然对自己的形象抱有疑问,于是开口言道:“这位小兄弟想必是元姬的朋友吧?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找一处方便之所,小兄弟有何疑问,我都细细解释就是。”涂山元也点头说道:“对呀对呀!我们回惜阴堂去吧!正巧我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钟判官了呢!走吧,贞明。”说罢便携了钟馗一同往惜阴堂走去,而常贞则赶紧叫住她,举起右手并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涂山元这才发现常贞的手腕还被绑着,赶忙收了法器。突然解脱的常贞还是疼得龇牙咧嘴,钟馗见了大笑不已,涂山元也忍俊不禁,随后他们一同回了惜阴堂。

一进惜阴堂常贞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钟馗则笑了笑答道:“现在这个才是我的本相,而你印象中的那副丑态是我执行公务即打鬼驱邪时的化相。为了威慑那些自命不凡的妖魔鬼怪,怎么也得有一副能镇得住它们的外貌才行。不过相乃皮囊,本质上都是我钟馗,只不过世人迷恋皮相却不识本体,故而我那副丑态更深入人心。”涂山元听了钟馗的解释之后表达出十二万分的赞同,飞速地跑过来说道:“对呀对呀!我也这么觉得。钟判官你说的太对了!世人只道狐化美人,魅惑人心,却从来不反省自己只迷恋皮相,看不透本质。其实不管哪个样子不都是我吗?不管是化成人形的我,还是现出本相的我……”说罢便“砰”的一声现出了本相,一只小狐狸摇着尾巴端坐其中,钟馗见涂山元此举,捧腹大笑道:“自终南山一别后已逾千年,没想到元姬还是这么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常贞可顾不得那二位笑得正欢,直接上去就揪住涂山元的尾巴说道:“赶快给我变回来!”还没维持三分钟本相的涂山元只好再度化为人形。

钟馗见涂山元这么听常贞的话心中觉得好奇,便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小兄弟名姓?”常贞不情不愿地做了自我介绍,钟馗又问常贞和涂山元有何渊源。涂山元正欲回答时被常贞一把按住脑袋抢先说道:“说来话长,不说也罢!”钟馗见状便不再询问。

常贞双手抱臂郑重其事地向钟馗发问道:“钟先生没问题了,那就该轮到我来问一问了!身为阴阳两界第一大判官,阎罗王都得给三分薄面的钟馗,为什么要对一个人间结婚的车队紧追不舍?”钟馗见常贞问得这么切中要害,不由得面露难色,几番纠结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今天让二位撞见此事,我自知逃不掉。来龙去脉我必会交代清楚,还请二位能替我保守秘密。”涂山元与钟馗早有交情,自然二话不说当场答应,而常贞却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得看是什么事儿了?伤天害理,扰乱三界之事怎么可能替你隐瞒。”钟馗见常贞义正言辞,赶忙解释道:“贞明弟言重了,只是我的私事儿而已,上升不到扰乱三界的程度。”

常贞并不妥协,还是不留情面地说道:“所以说才得让你说清楚。这方圆五百里都是我的辖区,我常家门下众仙护佑一方黎民必须得尽职尽责,我身为常家公子更是不能有半点马虎。所以啊,钟先生把事儿说明白也算是配合我的工作。”钟馗见常贞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有责任心,所以当下不再遮掩,开口说道:“二位有所不知,我追赶的那队婚车中的新娘正是舍妹。”

听了钟馗的话,常贞和涂山元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同时向钟馗露出了“怎么回事”的表情。钟馗见自己已经把那二位搞得云里雾里了,只好继续说道:“自从我受封仙箓之后,只留我家小妹一人活在人间。我实在过意不去,也实在放心不下,便亲率魑魅魍魉众鬼卒护送小妹嫁与杜平。但是我在生死簿中得知小妹与杜平只有一世夫妻的缘分,想到小妹阳寿尽时,转世投胎之后不知会嫁与什么样的男人,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我就天天担心,夜夜睡不着觉。后来我就趁着自己执掌生死簿的便利能够提前知晓小妹每一世的投胎情况和姻缘情况。每当小妹重新投胎,重新出嫁之时我都亲自前去目送。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出来了,钟馗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哭诉着自己的“爱妹情深”。

涂山元听了钟馗的话后,自己也不禁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真真是兄妹情深!钟判官,我认识你那么久,本以为你就是个粗枝大叶的糙汉子,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感情纤细,令人折服啊!从今天开始我要对你改观了。”相比起涂山元的感同身受,常贞并没有受到什么触动,只是皱皱眉吐槽道:“这不就是个妹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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