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如洗的夜幕下，是一片深紫色的断崖，陡峭的崖顶平坦，坐着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冷风迎着山崖下方的河流吹起，拂过两个身影的衣袍。但两者却浑然不觉，只顾望月。
今夜，有月。明亮的月光如同裁剪了一片最纯净的流水，然后妆成明镜，挂在天上。
此刻，月是圆的。圆的如同雪白的大饼，透着金黄。
“爷爷，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听声音，居然是个小女孩。声音已如此悦耳灵动，想必人也是个不差的小美人。
老者一身灰色的布袍，闻言抚摸上女孩两个羊角小辫，道：“是天涯啊。你看，我们坐的这里，像不像？”
这里有天，有水，有崖，可不正是天涯？
“那天涯是怎么来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就有别离，有别离的地方，就有天涯。”
“那我们现在，可不正是就要别离？”
“是的。”
“这里，可不正是天涯？”
“是的。”
“那……”小姑娘突然哭起来，伸手抹泪。她穿着红色的衣裳，手是青葱一样的白，此刻却带着泪痕。她哽咽几声，终于又道：“在天涯的人，会不会很寂寞？”
“不会啊。”老者笑着，他当然没有抹泪，不仅如此，还笑得很开心，白须飘舞，仙风道骨。
“为什么？”小姑娘不哭了，坐正身体，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老者慈祥容颜。
“因为有明月啊。无论在哪里，明月都会传递相思，远在天涯的人都可以看到，哪里会寂寞呢？”
女孩闻言，望向明月。
今夜，月很圆。
天色是夜幕的蓝色，有群星点缀在明月周围。
“真的可以看到呐。”
“在哪里都能看到。”
“那……如果死了呢？”
老者眉头一皱，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目光望向天际，那里有一颗死星，没有光芒。
然后，向地下坠落下来？
“有流星！”女孩惊呼。
“哦？那快许愿。”
“我希望嫁给一位绝世的男子，他要有无双的武艺，浪迹天涯的寂寞。”
“……”
流星落入断崖下方的流水，“扑通”。
“爷爷，什么声音？”小姑娘睁开眼。
“……没什么。”老者不忍告诉小姑娘那其实不是流星，而是一个人……
姬云从水中扑腾到岸边。他不会游泳，但一落入水中居然就回了，也是天赋异禀。
这里是一片断崖底下。崖上有两人，他从高空落下时便看到了。
看装扮，很有江湖风味。
然后上面垂下一条绳子。绳子末端是个铁环，可以套在指尖。
姬云抓住绳子，“大爷，谢谢了。”绳子收起来，缓缓升空。
“这里，是哪里？”姬云问道。
“断天崖。”老者摸着胡须，微微笑道。
“为什么要叫断？”姬云继续问，他不怕追根究底，这两个人一老一小，肯定打不过他。
“因为断天崖的下面，是人间，上面，是天堂。”这次，小姑娘抢着道。
“……为什么这么比喻？”姬云一惊，他可不想死。一个人间，一个天堂，好奇怪的说法，他现在，可不正是在天堂？
“因为……万刀门的人正赶来这片断天崖，他们有十九把刀。”小姑娘脸色一黯。
“十九个人，十九把快刀。而在断天崖后面的断天山庄，已经有一百零九具尸体。”老者缓缓道，灰白色的脸上看不出喜悲。
“……那你们呢？”姬云心凉了，冰凉如月。
“我是第一百一十具尸体。”老者的话语依旧平淡。
“那她，是第一百一十一具尸体？”姬云不由叹息，这小姑娘看着挺可爱的，想不到不知得罪了什么仇家，马上就要死了。
“不，她不是，她是圣雪门的人，只是来断天崖做客，不会死。”老者摇摇头。
“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我才是第一百一十一具尸体……”姬云欲哭无泪。
他不知怎么白手来到这里，没有任何武艺，
又见到如此灭门惨案，人家不杀他杀谁？
“少年，你也许不会死。”
“老伯，告诉我怎么做，我帮你报仇。”
“当真？”老者轻笑。
“……你看我是不是根骨奇佳？”姬云拍拍胸膛，神采奕奕。
老者摇摇头：“你不是。”
“……你看我是不是具有罕见的神体圣体，有待培养？”姬云原地转了一圈，脚踏虎步，气势如龙。
“你不像。像个凡人。”
“……那你看我像不像个要死的人？”姬云绝望了。
“不知道。不过，你说你会帮我报仇，我看是真的。”老者深深看着他。
“真的？”姬云心虚。
“真的，你的心性如何，我一眼就能看得出。”老者说道。
“我是从哪里来的？”
“天外飞来的。”
“陌生人？”
“是的。”
“那你凭什么就相信我？”
“凭我这双老眼还未昏花，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一定是有着某种自己不知道的使命，你的眼里虽然茫然，但却没有欺骗。”
“好，如果有能力了，我帮你报仇。”姬云目光坚定，“不过你的让我不死的方法是什么？”
“万刀门人数众多，杀人无算，你无依无靠，无门无派，遇上他们只有死。”
“所以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求你们保密，然后跳进水里装透明？”姬云想了想，好像有点不对。
“当然不行，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么？在这个江湖中，你不会武艺，又没有安分的身份，随时都可能死。”
好像还真是。姬云语气诚恳：“请教老伯，我该怎么做！”
“你过来。”老者向他招手。旁边的小姑娘警觉的跳开一步，离姬云远远的，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他，流露警告的神色。
老者把手伸过来，姬云想了想，没有动。
一双大手放在他头顶，瓷实温厚。
“不要动。”姬云依言，一动不动。
大脑传来阵阵温热之感，十分舒服。全身上下，更是渐渐充满使不完的力气！
“这……这是什么手段！”姬云无比震惊。与此同时，他看到老者的容颜在迅速的衰老，额头，脸颊，下巴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眼睛深陷下去……
姬云余光还发现，小姑娘虽然见到他话不多，此时看着他的目光，居然有着一点点闪烁着的恶毒。
“静心。”老者语气依然平淡。
十个呼吸后。老者身形萎靡，趴在姬云肩头，姬云忙伸手扶住。
“老伯……”姬云已经有些明白老者做了什么。
“化功大挪移。咳咳，你得我六十年功力，当可不惧宵小。”老者喘着气。
“那你呢？你既然武功高强，何必不亲自对付仇人？”姬云不解。
“我中了秋波叶，这是化功的剧毒。就算不遇到你，我也活不过今晚。”
“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马上就要死了。剧毒加上化功大挪移，已经透支了太多体力。”老者又是一阵咳嗽，带血。
姬云想了想，跪下给老者磕头，“请教师傅大名。”
“断天崖，常无恨。”
“你除了报仇，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么？”
“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一生无恙，好好继承我的衣钵。”
“最后，这个小姑娘是圣雪门的，保护她去往门派，可以为你获得一个门派身份。那么武功，门派，你都有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姬云眼底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老者，师父，常无恨死了。脑袋垂在他肩头。
“大哥哥，他们来了，十九个人，十九把刀，准备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