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治伤
水清影喝走周若离,在四人之间穿来插去,腿上钩伤处隐隐作痛,剑招忽变,一缕缕剑光如流星飘絮,变幻无定。忽听得那青鹰大叫一声,肋下中剑。水清影刷刷刷三剑,将黑鹰和那白鹰逼得跳出圈子相避,剑锋回转,已将蓝鹰卷入剑光之中。顷刻之间,蓝鹰身上已受了三处剑伤。她毫不理会,如疯虎般向水清影扑去。余下三人回身再斗。蓝鹰滚近水清影身畔,右手铁爪往她小腿上削去。水清影飞腿将她踢了个筋斗,就在此时,黑鹰的铁爪已点到眉心。水清影迅即回转长剑,格开铁爪,顺势向敌人分心便刺。
黑鹰斜身闪过,横拐自保。水清影轻吁一口气,正待变招,突然间卟的一声,左肩上一阵剧痛,原来那青鹰受伤之后,使不动铁爪,拔出钢锥扑上,乘虚插入她肩头。水清影反手一掌,只打得那青鹰一张脸血肉模糊,登时气绝。黑鹰等却又已上前夹击。蓝鹰大叫:“小贱人受了伤,不用拿活口了,杀了便算。”
段誉见水清影受伤,心中大急,待要依样葫芦,抢过去抱起那青鹰的尸体冲撞,但隔着相斗的四人,抢不过去,情急之下,扯下身上斗篷,冲上去猛力挥起,罩上蓝鹰头顶。蓝鹰眼不见物,大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扯,的爪抓在自己脸上,叫得犹如杀猪一般。
水清影无暇拔去左肩上的钢锥,强忍疼痛,向黑鹰急攻两剑,向白鹰刺出一剑,这三剑去势奥妙,黑鹰右颊立时划出一条血痕,白鹰颈边被剑锋一斥而过。两人受伤虽轻,但中剑的部位却是要害之处,大惊之下,同时向旁跳开,伸手往剑伤上摸去。
水清影暗叫:“可惜,没杀了这两个家伙。”吸一口气,纵声呼啸,黑龙马奔将过来。水清影一跃进而上,顺手拉住段誉后颈,将他提上龙马背。二人共骑,向西急驰。
没奔出十余丈,树林后忽然齐声呐喊,十余人窜出来横在当路。中间一个绿色衣服高身材的人喝道:“小贱人,老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伸手便去扣黑龙马的辔头。水清影右手微扬,嗤嗤连声,三枝冰箭符射了出去。人丛中三人中箭,立时摔倒。那绿衣人一怔之下,水清影一提缰绳,黑龙马蓦地里平空跃起,从一干人头顶跃了过去。众人忌惮她的冰箭符厉害,虽发足追来,却各舞兵刃护住身前,与龙马上二人相距越来越远。但听那干人纷纷怒骂:“贼丫头,又给她逃了!”“任你逃到天边,也要捉到你来抽筋剥皮!”“大伙儿追啊!”
水清影任由黑龙马在山中乱跑,来到一处山冈,只见前面是个深谷,只得纵龙马下山,另觅出路。这万妖森林中山路迂回盘旋,东绕西转,难辨方向。
突然听到前面人声:“那龙马奔过来了!”“向这边追!”“小贱人又回来啦!”水清影重伤之下,无力再与人相斗,急忙拉转龙马头,从右首斜驰出去。这时慌不择路,所行的已非道路,幸亏黑龙马神骏,在满山乱石的山坡上仍是奔行如飞。又驰了一阵,黑龙马前脚突然一跪,右前膝在岩石上撞了一下,奔驰登缓,一跛一拐的颠蹶起来。
段誉心中焦急,说道:“水仙子,你让我下龙马吧,你一个人容易脱身。他们跟我无冤无仇,便拿住了我也不紧。”水清影哼的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你是入海城人,他们早把你当作我的同伙了,要是给他们拿住了,一刀便即砍了。”段誉道:“奇哉怪也,他们怎么不分是非黑白?”
水清影左肩背上一阵阵疼痛,听得段誉还是罗嗦个不住,怒道:“你给我住口,不许多说。”
段誉道:“好,那么你让我坐在你后面。”
水清影道:“干什么?”
段誉道:“我裤子上破了几个大洞,坐在姑娘身前,这个光……光……对着姑娘……嘿嘿,太……太也失礼。”
水清影伤处痛得难忍,伸手抓住他肩头,咬着牙一用力,只捏得他肩骨格格直响,喝道:“住嘴!”
段誉吃痛,忙道:“好啦,好啦,我不开口便是。”
水清影向段誉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段誉一跛一拐的走到她身前。水清影背脊向着南海鳄神,低声道:“你是世上第一个见到我容貌的男子!”缓缓拉开了面幕。
奔出数里,黑龙马走上了一条长岭,山岭渐见崎岖,黑龙马行得更加慢了,背后呐喊声隐隐传来。
段誉叫道:“黑龙马啊,今日说什么也要辛苦你些,劳你驾跑得快一点儿吧!”又行几里,回头望见刀光闪烁,追兵渐近。水清影不住催喝:“快,快!”
黑龙马奋蹄加快脚步,突然之间,前面出现一条深涧,阔约数丈,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黑龙马一声惊嘶,陡地收蹄,倒退了几步。
水清影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问道:“我要纵龙马跳将过去。你随我冒险呢,还是留下来?”段誉心想:“龙马背上少了一人,黑龙马便易跳得多。”说道:“先过去,再用带子来拉我。”水清影一回头,见追兵已相距不过数十丈,说道:“来不及啦!”拉龙马退了数丈,叫道:“嘘!跳过去!”伸掌在龙马肚上轻轻拍了两下。
黑龙马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深涧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段誉但觉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也如从他腔中跳出来一般。
黑龙马受了水清影催逼,出尽全力的这么一跃,前脚双蹄勉强踏到了对岸,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它彻夜奔驰,腿上又受了伤,后蹄终没能踏上山石,身子登时向深谷中坠去。
水清影应变奇速,从龙马背上腾身而起,随手抓了段誉,向前窜出。段誉先行着地,水清影跟着摔下,正好跌在他的怀中。段誉怕她受伤,双手牢牢抱住,只听得黑龙马长声悲嘶,已坠入下面万丈深谷之中。
水清影心中难过,忙挣脱段誉的抱持,奔到涧边,但见白雾封谷,已看不到黑龙马的身躯,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登时昏倒在地。
段誉大吃一惊,生怕她摔入谷中,急忙上前拉住,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对涧有人大声叫道:“放箭,放箭!射死这两个小贼!”段誉抬起头来,只见对涧已站了七八人,不知道这些修仙之人哪来这么多凡人的弓箭,忙俯身抱起水清影,转身急奔,突然间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耳畔擦过。
他跌跌撞撞的冲了几步,蹲低了身子,抱着水清影而行,飕的一声,又有一箭从头顶飞过。段誉见左首有块大岩石,当即扑过去躲在石后,霎时间但听得卟卟卟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都打在石上,弹了开去。段誉一动也不敢动,突然呼的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投了过来,飞过岩石,落在他身旁,投石之人显是臂力极强,居然将这样大一块石头投出十数丈外,只是相距远了,难以取得准头。段誉心想此处未脱险境,当下抱起水清影,一鼓作气的向前疾奔,奔出十余丈,料想敌人的羽箭暗器再也射不到了,这才止步。
他喘了几口气,将水清影稳稳的放在草地之上,转身缩在山岩之后,向前望去。
只见对崖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指手划脚,纷纷议论,偶尔山风吹送过来几句,都是怒骂呼喝之言,看来这些人一时无法追得过来。段誉心想:“倘若他们绕着山道,从那一边爬上山来,咱二人仍是无法得脱毒手。”
快步走向山崖彼端一望,不由得吓得脚也软了,几乎站立不定。只见崖下数百丈处波涛汹涌,一条碧绿大江滚滚而过,原来已到了澜沧江边。江水湍急无比,从这一边是无论如何上不来的,但敌人倘若走到谷底,然后再攀援而上,终究能来杀了自己和水清影。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暂脱危难,也是好的,以后如何,且待事到临头再说,适才说过的那句话又涌向心头:“多活得半日,却也不无小补。”
回到水清影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正想设法相救,只见她背后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锥,鲜血已染满了半边衣衫。段誉大吃一惊,在龙马背上时坐在她身前,适才仓惶逃命,没发觉她竟然受此重伤,脑中第一件想到的是:“莫非她已经死了?”当即拉开她面幕,伸指到她鼻底一试,幸好微微尚有呼吸,心想:“须得拔去钢锥,止住流血。”伸手抓住锥柄,咬紧牙关,用力一拔,钢锥应手而起。他不知闪避,一股鲜血只喷得满头满脸都是。
水清影痛得大叫一声,醒了转来,但跟着又晕了过去。
段誉死命按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涌,却那里按得住?他无法可施,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烂了,敷上她伤口,但鲜血涌出,立将草泥冲开,忽地记起:“先前她中了钩伤,曾从怀中取出药来敷上,不久便止了血。”
轻轻伸手到她怀中,将角手所及的物事一一掏了出来,见是一支黄杨木梳子、一面小铜镜、两块粉红色的手帕、另有三只小木盒、一个瓷瓶。他见到这些闺阁之物,不禁一呆,这时方始意会到,眼前这人是个姑娘,自己伸手到她衣袋中乱掏乱寻,未免太也无礼,而这些梳镜巾盒之属,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又实在难以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