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柳晓青家里的情况,因为她从来没有提过,即便是有人谈起这样的话题,她也总是轻描淡写地几句揭过去,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柳晓青有多恨她的父亲。
柳晓青和她的妈妈一起住,虽然她的父母并没有离婚。
在柳晓青还在她妈妈肚子里待着的时候,她的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在柳晓青四岁的时候,她的爸爸开始逼着她妈妈离婚。
在柳晓青五岁的时候,她的爸爸跑了,带着家里唯一的存折和外面那个女人,柳晓青的爸爸去了遥远的京都,说要开始他真正的人生,从此,‘父亲’成为柳晓青最不愿提起的词语。
柳晓青的父亲叫王海林,年轻的时候妥妥一枚花美男,高鼻梁、大眼睛,八十年代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也能让他穿出街头杂志上三流明星的范。
那个年代,他们脚下的小城比现在还要小得多,也还没有什么人员流动,街坊邻居们都彼此熟悉。在小城东南那一片区,王海林是个‘明星’人物。
王海林出名不为别的,就为他早早的就交上了女朋友,而且他的女朋友总是换来换去。在那个年轻男女一见面先脸红的年代,嚼着槟榔、挽着女朋友,在大街小巷晃来晃去的王海林,就是那一片的异类。而几乎每一家有闺女的父母,都会反复告诫自己的女儿:“离那个小流氓远一点儿!”
类似的话,柳晓青的姥爷,一个老实憨厚的小学老师,也对他的闺女说过。他老婆连着生了三个儿子才有了这个老闺女,一家老小都宝贝得很。
不过柳老师并不是很担心,他的小闺女乖得很,每天上学放学,从来不在外面乱跑。在他心里,乖乖女和小流氓就是那永不相交的两条线,根本就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直到那一天,他的宝贝闺女扑到她妈妈怀里嚎啕大哭,他才知道他那小绵羊一样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女儿竟然怀孕了!在她还不满十岁的时候,怀上了那个小流氓的孩子。
仿佛天降霹雳,这个老实憨厚的小学老师几乎梗出一口血来。他不明白,他一向谨小慎微,别说做坏事,连跟人大声争执都很少发生,为什么老天爷竟会让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发生这种事情?
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一个女人最不能被饶恕的罪名,更何况孩子的父亲是一个早早退学、无所事事的混混!柳姥爷迅速地做出了决定——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哪怕一丝一毫!
小城里能做手术的医院只有一家,那里发生的任何一件能够引起人们兴趣的事情,都会在几天之内传遍小城的每一个角落。而当时交通工具的严重匮乏,又让柳姥爷发现,就算他再小心,想瞒着所有人,带女儿去外地做手术,都不可能不让人起疑。
最终,柳姥爷找到了乡下一个口风紧的远房亲戚,从村医那里弄到了一包药。被哄着喝下药的女儿抱着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肚子里那块肉打下来了,女儿也几乎去了半条命。
养好身体之后,柳晓青的妈妈柳文君,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回学校。
柳文君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父母兄长的宠爱并没有让她变得骄横跋扈,想反她是一个非常安静斯文的女孩子,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读书,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柳文君在高一那年,偶然获得一本汪国真的诗集,和一本琼瑶的爱情小说,第一次见到对爱情的直抒胸臆的表达,她被深深吸引,瞒着父母老师,偷偷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那时起,这个单纯的女孩子,心底悄然升起一种对爱情和自由的向往。
爱情本是世上最美的感情,可怕的是所遇非人。
后来柳文君自己再回想起那几年,觉得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明明就是一个烂透了的男人,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被迷住了眼睛。
只是当时的柳文君完全被美好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在两人的第二次约会,被哄劝着喝了几杯酒。酒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柳文君从来没有沾过它,所以她不知道,只是小小的几杯酒就会让她醉得人事不省。
本就心怀不轨的王海林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得逞之后的王海林也有些害怕,毕竟柳文君和他以前那些穿红抹绿的女朋友不一样,而当时全国上下都在‘严打’,他必须稳住柳文君。
王海林是情场老手了,而柳文君在他面前几乎是不设防的,很快他便计算得当,对一个喜欢他的性格单纯的女孩子来说,想要得到原谅,装可怜是最直接的办法。
柳文君醒过来看到她自己未着片缕,脑袋一嗡就要晕过去,就在这时,王海林的哭声撕心裂肺般的在她耳边响起来。
完全不顾形象,王海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于是,柳文君还没彻底弄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被王海林的嚎啕大哭吓到了。
王海林不光是哭,他还一边哭一边骂自己不是人,同时‘啪啪’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王海林是个狠角色,他深知成败在此一举,对自己下手完全动真格,很快,脸就肿成了馒头。扇完自己的脸,王海林又用头往柳文君躺着的钢丝床沿上撞,没两下,血就流下来了。
如王海林所料,柳文君果然相信了王海林“情不自禁”的说辞,虽然从此以后柳文君再也不碰酒杯一下,但也很快就原谅了他。
为了安抚柳文君,王海林对她比以前更好,花言巧语,加上隔三差五的小礼物,柳文君迅速陷入和王海林的热恋之中。
柳文君觉得,和王海林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的快乐,她好像冲破了无形中束缚着她的枷锁,连天空都明亮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月信已经两月未至,而身体向来很健康的她竟然忍不住想吐。想到坊间那些关于未婚先孕的流言,她觉得天要塌了。
柳文君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那一次的错误,竟然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仿佛命运跟她开一个恶劣的玩笑,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