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阴郁苍白的天空飘过一丝灰云,太阳在灰幕后只显出一个浅浅的轮廓,时值孟冬,金浅镇又非集日,街上清淡,冷风卷着一丝白气掠过,吹的一面旗帜翻飞不停,这面黄旗中间用红丝绣着个“食”字,旗帜下便是一家小饭馆,这饭馆开在镇上一个偏僻角落,倒也少见,饭馆老板曾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留着个八字胡,此刻正倚着凳子坐在门口,眼神散漫,门前一个包子摊,蒸笼上热气稀疏,里面的包子也早已凉了。店内一个伙计附在桌上,一副打盹的模样。
那老板曾雄自言自语道:“这年头生意难做啊,国力衰弱,盗贼猖獗,偌大个街上,鸟都没有一只,嘿嘿,难做,当真难做。”
这时从街头走来一个少年,远远的便掏着腰带似要买包子的模样,曾雄笑语:“包子香不怕巷子深,我做的包子,比那京城御厨还美上几分,那皇帝老子想吃还吃不上呢,哈哈。”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开张。
那少年走近,道:“老板,给我两个包子,要甜的。”
曾雄道:“小兄弟可真会挑,我这甜包子馅可是用了上好的红豆,去皮后又反复捣烂成汁,熬制整整七天才成,入口又稠又浓,甜而不腻,包你吃了还嫌不够。”
说完揭开蒸笼盖拿了两个包子,下面垫个草纸,递给了那少年。道:“来来来,两个包子,您拿好了,一共八十文。”
那少年一皱眉,道:“这么贵?”
曾雄道:“瞧你说的,东西贵不贵得看它怎么做,就跟衣服一样,不光要看材质,还要看工艺,那布与丝能是一个价么!”
那少年也不答话,低头把两包子分别咬了一口,红色豆汁流出,他又挤了挤,把豆汁尽数挤出来,糊在包子皮上,突然一扬手砸向曾雄脸上,叫道:“看你妈个死人头!”掉头就跑。
曾雄猝不及防,给包子砸了个正着,豆汁沾了一脸,他微微一愕,随即怒发冲冠,骂道:“小兔崽子,给我站住!”边骂边追。
那曾雄原也是个江湖好手,他身材虽胖,功夫可着实不弱,此刻跑起来,如脱兔一般疾驰而去,跑了一会儿,却追不上那个少年,总是相差十来步远,心下也暗暗吃惊:“这小杂毛可真能跑。”脚步一紧,发力追去。不料他一提速度,前面那少年也跟着加快脚步,总是与他保持着距离,顷刻间追过两条街,眼看相距越来越远,那少年突然跌倒在地,曾雄心中一喜,笑道:“天助我也!”
快步追去,刚要追上,斜地里突然闯出一人,与他撞在一起,曾雄跌跌撞撞踉跄数步,差点摔倒在地,转眼去看那人,见他身形瘦弱,已坐地不起,哀嚎连连,曾雄怒道:“******,走路不长眼啊,撞你爷爷身上!”
那瘦子连忙站起一个劲赔礼,曾雄“哼”了一声,也不与他计较,心想抓人要紧,谁知才一转头,那少年却已不知去向,曾雄急得把脚一顿,左右搜寻一会儿,不见那少年踪影,心头怒意大盛,转身回去要寻那瘦子出气,谁知那瘦子也已不见,曾雄虽怒,却也无法,骂骂咧咧的回到饭馆去。
那少年正是赵寻,他把曾雄引到街上后,那曾雄却追他不着,心中着实解气,那瘦子便是“钩爪鼠”鲁弯,他按照原定的计划躲在暗处,瞅准了机会故意与曾雄撞了个措手不及,在碰撞的瞬间施展绝活儿用一把铁钩把钥匙给偷到了手。
他二人拿到钥匙后,不约而同去到一个隐蔽街口,鲁弯把偷来的钥匙递给了守候在那的“利齿鼠”贾牙,那贾牙接过钥匙,只看了几眼就还回去,从一个包里掏出一块小木片,与那钥匙一样长短,又拿出一把铜柄小刀,在那木片上刻了起来,这小刀在木片上细细雕琢,形如耗子啃食,翻转来去,深凿浅削,不一会儿就把那木片做成了钥匙,随即递给赵寻,道:“行了。”
赵寻接过木钥匙,与原来的钥匙一对比,简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不由暗暗赞叹:“四哥平常话虽然不多,但手上的活儿可一点也不含糊。”
收了起来,对鲁弯道:“五哥,走吧,还得给人家还回去呢。”
鲁弯笑道:“走走走,再去跟那胖子玩一回。”
赵寻又来到曾雄开饭馆的那条街,远远便看见曾雄在训斥伙计出闷气,那伙计给训的低头哈腰,唯唯诺诺,一副奴才模样。赵寻暗笑:“六哥可真会演,简直形神兼备,登台唱戏恐怕都没问题了。”
他一走近那饭铺,扯开嗓子大喊道:“死胖子,一个破包子也卖那么贵,坑谁呢?这种黑店还是早早关门算了,留着碍了小爷的眼!”说完比出一个伸手去拿包子的动作。
曾雄一听,猛然转身,勃然大怒道:“又是你个小杂种,今儿卯上你太爷了?我还没去找你,你自个寻上门来了!可当真不怕死!”话音才落,从门后抄出一把钢刀,拿在手中,跨步出门,举刀便朝赵寻砍去。
赵寻一见,“妈呀”一声吓得跳起就逃,头也不回。曾雄在身后急赶,边追边骂:“兔崽子,真以为太爷好欺负!看我不把你手给砍了!”心中恼怒,脚下生风,奔的比之前快了许多。赵寻没想到他竟提刀来追,从未遇过这种场面,心中一慌,脚步乱了起来。
这一下气息不均,几次都差点给曾雄追上,赵寻只听得耳后有钢刀破风之声,知那胖子在就在身后数步处挥刀乱砍,越发害怕,脚步一刻不停,又穿过两条街,来到集市中心,赵寻突然发喊:“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那曾雄只顾追他,浑然不知已身处镇中,周围店家杂多,纷纷有人走出到门外观望,曾雄在众目睽睽之中,提着钢刀追砍一个十来岁少年,难免遭人闲言鄙夷,又怕他人去告官揭发,但又不愿放过那屡次寻事的小崽子,只得边追边叫:“看什么看,没见过抓贼的?”仍紧追赵寻不舍,但速度慢了一些。
又过了一条街,曾雄依然追他不上,心中着恼,于是把刀高高扬起到身后,准备对着赵寻后心抛去,刚要发力,突然右臂给人一撞,曾雄往左便倒,还好脚下收力及时,没摔倒地上,只听身旁一人骂道:“******死胖子,走路不长眼啊,撞你爷爷身上!”
曾雄一看那人,是之前与他撞在一起的瘦子,怒道:“好啊,两个小贼合伙戏弄我来了!看刀!”举刀便向那瘦子劈去,那瘦子往侧边一闪,大骂:“撞了人,不赔礼就算了,还要动武,这是什么道理!”
曾雄也反骂道:“两个狗贼三番两次戏弄于我,还有脸皮同我讲道理?”
那瘦子听罢哈哈一笑,道:“你店黑欺客,一个喂狗的包子敢卖八十文钱,坑童拐叟,该打,该打!”说罢一个巴掌朝曾雄脸上呼来,这一下来得迅疾,曾雄万没料到,一时避让不开,“啪”的一声,脸上已多了五个红印子,曾雄冷不防被掌掴了一下,暴跳如雷,把刀一顺,往那瘦子砍去,他武功本也不低,加上臂力甚大,一柄钢刀舞的虎虎生风,直往要害处切去。
那瘦子便是“钩爪鼠”鲁弯,此刻已被曾雄刀法罩住,只有闪挪的份,之前乘人不备给了曾雄老大一耳刮子,以为他空生一副凶貌,武功却很平常,现在才知这人刀法精湛,怒而不乱,才过几招已落下风,十数招后连连遇险,不由得惊出一身汗来。这时曾雄刀法一变,专攻下盘,直往鲁弯脚下扫去,喊到:“爷爷先砍了你的腿,看你还跑不跑!”鲁弯把脚尖一点,往后疾退,他退的急,曾雄攻的也急,眼看刀尖就快扫到自己脚腕,鲁弯暗叫“不好”!那曾雄刀法忽然一乱,偏开数寸,只把他鞋割开个口子,露出三个脚趾来。
鲁弯吁了口气,抬头看时,却见赵寻站在曾雄身后道:“老贼,包子是我拿的,你跟别人打什么,莫不是怕了我不成!”曾雄转过身去,鲁弯看到他屁股后多了一个脚印,才知刚才是赵寻从后面踢了他一脚,致使他刀法生乱,只听曾雄骂咧咧道:“好好好,冤有头债有主,你小子喜欢逞能,我这就让你后悔!”提刀攻去。
赵寻知他厉害,不敢硬碰,一溜烟掉头就跑,那曾雄提气凝神追上,两腿又比之前快了许多,赵寻折腾了一中午,气力亏缺,速度已大不如前,眼见就要给曾雄追上,前面突然出现一面高墙,左右无路,竟闯入一条死巷里来,只听身后曾雄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小杂毛还不束手就擒,停下来给爷爷好好磕几个头,或许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赵寻没有理会,他暗暗调顺步伐,往墙面冲去,临近时候突然一跃而起,“嗒嗒嗒”几个跨步就已到了墙头,身子一晃即定,惊喜之余,心道:“这几日没有白下苦工,这墙虽只高丈余,但终究还是轻松上来了!”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那曾雄可不会这一门功夫,他在下面“哇哇”大叫,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听他骂道:“有种的就下来跟爷爷单干,像只贱鼠一样只会逃跑,算什么英雄好汉!”
赵寻笑道:“有种的你上来!”曾雄听罢埋头左右寻找,看有无攀爬之物,赵寻绝境逢生,不敢多留,见曾雄真的要设法上墙,抢道:“我不陪你玩了,你自个人慢慢找吧。”话才说完,已不见了踪影,只剩曾雄如野狗寻食一样墙角乱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