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里遭了贼,公主不在府人的保护下好好待着,反而要来花园里守着一株海棠花。
而且驸马也在。
公主和驸马感情不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让人奇怪的是,公主对驸马深情,是驸马不领情。
我与重八在重重假山石后头隐了。
耳里听见公主奇怪地说着话,她不是在对驸马说,像是在对……那株海棠说话。
我就知道钟海棠化作海棠花,其中一定有蹊跷,可实在是不知道公主对钟海棠做了什么。
我看着公主失魂落魄的模样,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到底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只能作为一个看客,欣赏这出早定了因果的悲剧。
公主似是着魔一般,忘情地扶着黑色海棠的枝条,眼里流光溢彩,双眸含了话语。
“你死了,可你不是白死的,你让我和他都得不到幸福,你赢了,你赢了。”
公主说完这句,神情凄楚,两眼包了泪,楚楚可怜望向驸马。
驸马不为所动,并不看公主那张美妙容颜,一抬手,很不温柔地将公主扶着枝条的手拍下,面色不善。
“你利用我毁了她,怎么如今还装出一副菩萨心肠,真叫人恶心!”
公主听了这句话,又似没听见,默然放下半空中悬着的手,目光呆滞。
驸马拿帕子正轻轻擦洗着海棠,突然自黑色海棠花之后窜窜出了一个黑影,速度很快,加上天色已晚,我没看清那是什么。
驸马爷倒是很镇定,立刻叫了人去追,随后他也离开了花园,只留下湖阳公主一脸惨色呆在原地。
那黑影在我现下还看不分明,而且之前我还沉浸在公主与驸马的对话中,一时没能想到下一步的行动。
重八比我敏捷,立时拎起我追了出去。
黑影在假山石之间的阴影中无规律地穿梭,时不时和其它影子混在一起,也亏重八眼力恁好,居然自万重黑影中辨了那人影的行踪。
他将我安置在一处楼阁顶上,飞身而下直扑那人影,一下便将那厮撂倒,那倒霉蛋生生受了重八结实无比的一招扫他堂腿,脆生生跌倒在地的时候,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
我立时辨认出来,那不是倒霉蛋冯小七,还能是谁?
冯小七遇到了高手,还不乖乖就范,死命地挣扎,眼看重八还要对他下重手,我吓得大叫住手!
重八这才停下,偏了头问我,“这就是你拼了命要救的家伙?”复又再确认一遍,“不是吧?”
我重重地点头,肯定道,“当然是啊,还不快把他救上来!”
重八忍我已经忍了很久,这一句话出口,又特别不客气,他很理所当然地摊了双手,假装无奈道。
“怎么,我还必须听命于你们了?我先前只是说帮你找到他,可没说我归你管。”他言罢,食指竖起冲我摇摆几下,“你这样可不厚道,不过我比你厚道,我帮你找到了人,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重八说完这句,堂而皇之来到我的身边,速度快得惊人,我根本没有看见他的动作,转眼他已经在我身侧了。
刚刚他带我飞越楼阁亭台的时候,速度明明没有到这种程度,他对我,还是有所保留的。
临走前,我惊奇地偏脸看着他的侧脸,明明两张脸就只有一步之遥,可是那眼睛却深邃不已,黑得不见底,几乎将我整个人都吸进去,他的嘴角弯了一个弧度,邪魅非常。
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胡三疑,我们还会见面的!”
他此言一出,我的心神不由得一颤,他……
居然认得我!?
没等我出声回应,他已然动身消失于茫茫夜色中,我朝身后他离去的方向一看,没留下一丝痕迹。
重八,你到底是谁?
小七被重八教训得很惨,那一记扫堂腿,把他两脚伤得不轻,渐渐有肿胀的样子。
跑是跑不快的了,我将他一臂搭过肩膀,一路小心避开了公主府的人,在不远处找到个低矮的地方,将飞爪百炼索掷了出去,又用我那不足挂齿的瘦弱肩膀顶起他,一托他已然翻过身去,我再接着抓住绳索出了公主府。
这一次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黑色海棠没拿到,反而伤了小七。
这还不算,我居然被那重八看出了真身,还欠了他一个人情,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麻烦。
小七伤势不算太严重,就是脚被重八踢伤了。
我在小七的小屋里给他上了药,还好上次碰到端觅时用的药膏还剩下许多,这次直接用上了,也省的我出去再麻烦。
小七听我讲了重八的事情,觉得自己很是冤枉,一路躲躲藏藏,小心翼翼,没被公主府的人抓个现形,反倒中了半路来的高手的道儿。
为自己的伤大叫不值,说早知道就早点叫出声,让我认出来,也免得受了那么多的苦。
我对他所说的话不置可否,心里十分失落,空空落落地,费了这么一番功夫,又暴露自己身份,又欠了人情地,居然还是没有完成任务,是不是明天还要接着去偷黑色海棠?
但是公主府的人有了这一次,下次一定会更加警觉,哪还有那么容易再去,况且小七受了伤,就算不受伤,就凭我和小七,还是太冒险了。
我一边为小七擦着药膏,一边想着要不要把周无名从须弥幻镜中召出来。
这时小七看我心事重重,拿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地。”
我如是说了,还想和他好好商量一下,谁知冯小七这个家伙,从随身的背囊中取出了一片薄而小的卷边黑色物什,郑重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诧异不已,低头仔细瞧了躺在我掌心那片小巧的物什,又拿手指捏了捏。
这手感——是花瓣!黑色海棠的花瓣!
我
小七真的把信物带出来了,可是我又不由得担心起来,“只有一片花瓣,真的够吗?万一不够,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再去一趟?”
小七摆了摆手,偏了头很有把握地说,“只要有信物就可以了,不在多少。”
听了这句话,我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原来冯小七这厮也有如此拿手的时候,我不由得向他投出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迫不及待,等了那么久,折腾了这许多趟,我终于可以得知钟海棠的遭遇,可以尽我所能帮助她了。
钟海棠,你到底还有什么执念,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实在等不及了,催促小七赶紧施法,施他的那个什么什么?
“追踪术。”
“对对对,追踪术,还不快!”
冯小七无奈地看了眼自己受伤的双脚,又看看我,似是责怪我不懂得心疼人,好吧,“那就休息一晚,明天再施法吧,反正大家都累了。”
冯小七得令,一掀被子盖了头,不久就传出了震天的呼噜声。
我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怎么也得回去跟家里人打个招呼,不然要是被人发现我失踪,那还得了。
我轻轻给小七把他匀给我的毯子给他盖上了,又留了纸条,说明晚来找他,这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里,天已经大亮了,我一趴在床上,一睡睡到日上三竿。
家人体谅我为太后办事劳苦,破例让我睡了个大头觉。
真是感激不尽,折腾了一晚上,我一觉醒来精神很足。
一起来院子里的丫环就通报了厨房,给我做了一桌子吃食,我一顿下来吃得十分圆满,连连夸赞家里的大厨手艺见长,婶娘说,是家里请来了两个大厨,月俸发派了好些银两,这才有了这么多的好吃食,又说大家是沾了我的光,平日才有这许多好吃的。
平日里婶娘对我十分不客气,在我裹脚的年纪下手也是狠得很,多亏贵人相助,才保全了我一双能跑能跳的大脚。
如今她这对我毕恭毕敬地,搅得我很不自在,叫她随意,她只说是惶恐,又问她吃了饭没有,她答吃了,我问她是不是还想吃,她说不想,我问她不想为什么还在这,她说是伺候我吃饭。
我没办法,只好叫她退下,一人吃了好饭,借了胃囊磨化饭食的空隙,往花园逛了两三圈。
自进了宫,嫁给皇太孙朱瞻基这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家里得了宫里的赏钱,又有我在宫里的接济,果然富裕了许多,而这都还不算完,等到以后,赏赐会源源不断地来。
我吃了饭,逛了园子,实在想不出什么消遣的法子了,只好照原路回了房间,打算好好再睡一觉,吃饱了睡,嗯,这事很有情调。
今晚我认定就是钟海棠一事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得养足了精神,留一身充沛的体力,才好应对将要到来的真相。
我原以为真相得到晚上才来,可是时间赶得太急,我前日叫府里的下人为我打探钟海棠的事情,现下府人回来,带回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