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公主府,感觉和之前完全是天壤之别,大概是因为公主那一脚的缘故,让我一见到她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希望这能让我面上显得自然平和一些。
不过大概是没有成功,公主见到我的时候神色有些意外。她见了我,有一瞬的迟疑,随后回复一派祥和颜色,笑说,“哟,胡小姐,你不跟太后身边伺候,怎么来了?”
我也客客气气,不好直说,“太后平日里就喜欢花花草草,御花园更是爱逛了,太后她老人家从别处小姐那里听说了这株黑色海棠,从此就喜欢上了。”
我观察她的神情,湖阳公主是个聪明人,她当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当然也很心疼她的宝贝海棠,还是客套地和我说起话,话里都是其它花束的好处。看这样子是想换盆给我。
但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不止太后喜欢那黑色海棠,连我也有了兴趣。
可无论我如何客气地说话,湖阳公主都是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掰扯。
我无论如何都要她把海棠交出来,而且不止是海棠,还有那个钟海棠的事情,我要弄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是个和善慈祥的人,我不想因为一株海棠让她被人说成以权势压人,所以并不能逼她,得让她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
我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做好和她长期作战的准备。我命人回宫传了话,说是这花公主很爱惜,让太后她再稍等几天。
反正想在这几天之内把事情办妥是不可能了。
走出了公主府,我胡家的小丫鬟并一帮子家丁已经在外头等候了。
我将寻找钟海棠的事情交给他们,严令他们不得将此事泄露漏出去,我想公主和钟海棠之间的事情不大简单,还是不要那么快和她撕破脸。
家丁接了命令马上就去办了。我则找了小七商量那梦的事情。
当然,见小七之前,得把男装给换上。
没想到小七也不是时时都闲在自己那间茅草屋里的,我又没和他打招呼,恰巧他今天有了生意,并不在家。
我扑了个空,有些失望,扭头打道回府了。回到家里,那几个家丁还没传得回消息。我只好耐心等着。
半夜无趣,我掏出布兜里的须弥幻镜,仔细在想钟海棠的梦,还有这面铜镜出现的事情。
每次有了不寻常的事情,都有这镜子在一边搅和,我当然应该从它这里下手。
我把镜面倒扣在桌面,看着这面镜子背后的夔纹,联想前两次这镜子出现时发生的事,希望能找出什么线索。
我一手撑了脑袋,细细想了。
第一次我被吸入须弥幻镜的时候,我在拿它当普通镜子照,后来把玩它,伸手出去拿东西的时候,把手划破了,血滴到了上头,我拿手绢去擦,接着就……就出事了!我在镜子里的样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么第二次,第二次它出现,是我和小七跟踪那白衣美男子,被人家发现,派人好好教训了一顿。
那时在城隍庙里,有一条须弥幻镜里的怪兽跑了出来,让我和小七吃了好大的苦头。
我记得当时嘛,就是那太监和那壮汉不相信我是胡家的人,把我和小七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身上流了好多的血……
也是血,两次这事情。
对了!还有上次鱼面鬼的事,当时我被它修理得好惨,头上,嘴里都是……
难道说,是我的血吗?
其实很简单,只要再滴一滴血下去就知道了。
可是,万一有用,它把我又吸入怪物甬道,那我不是惨了?
还是找小七一起商量吧。
我打开窗牗,看见月已上中天了。
也不知道小七的事情办好了没有,诶呀,不管了,我正闷得慌,就出去喝喝酒也好。
我换了衣裳,揣了银子并镜子,爬了大樟树翻墙出去。
到了小七家,发现他那间破旧草房已经亮起了灯。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昏黄的灯下端看一本发黄的旧书。见到我过来他才把头抬起,问了我好些问题,怪我诓他,还说很快就见面,现下都已经快一个月了,直到今天才来。
我与小七虽然相识不久,可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关头的,我揣着事情而来,不必客气。直接把钟海棠和那梦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他本来就对这些事情十分感兴趣,现在又是与我有关,他就更关心了。
小七把手里的旧书放下,兴味盎然地和我说,“这有很多种可能,最可能的就是那个钟海棠把自己的执念注入那黑色海棠,与你产生了通灵,另外……”
小七的一张清秀斯文,让人看了记不住的一张脸忽然阴沉了下来,我一向认为小七这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从来没想过他还能做出那么深沉的表情,我深以为然,觉得事情更是不妙了。
果然,小七沉吟半晌,吐出一句,“可能,那钟海棠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听这话时,吃惊得动也不能,其实关于钟海棠的事情我早就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吗?那个温婉动人,真实得一点都不像是梦的钟海棠,真的死了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她院子里花,那两朵还没长大的海棠该怎么办?
还有,为什么她会死,死了以后怎么还会有执念?
她遭遇了什么?
虽然我和钟海棠并不认识,她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要管,可是既然她和我通了灵,其中就必定有原因,而且和那镜子有关!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的兴趣一下变得更浓,先前的阴郁一扫而光,他饶有兴味地搓了两手,“我们不如……试试?”
我知道他这不是个问句,也不是个建议。要不是我年纪比他痴长两岁,身板又强壮过他,恐怕他早就把我按下来割我的手指头取血了。
我也很想通过这件事情把须弥幻镜的玄机弄个清楚,可玄机之所谓玄机,就是它不容易弄清楚。
我仍是踟蹰着,小七两眼放光,早就不耐烦了,一边不住地怂恿我把血取来,我看他这样,莫不是想凭着这小身板和我拼命?
就他这个榆木脑袋……完全有这个可能!
我还是把顾虑说了出来,他一拍大腿,想个大爷一样豪气干云,“怕什么!有我茅山道士冯小七在,你尽管试去!大不了我在外头接应你。”
他豪气干云了半天,见我不为所动,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那我拿来法器与你防身吧。”
又看看我,分明还是不为所动,只好更尴尬地说,“好吧,好吧,我陪你一起去,要死一起死,你满意了?”
既然如此,我只好答应了。
能知道须弥幻镜的真相,他比我更高兴,他从一边上了锁的箱子里拿出几张黄色符咒,又拿了桃木剑和黄铜镜。
我看这些和民间骗人糊口的活神仙没有什么两样,忍不住挖苦他。
他对茅山法术的声誉十分重视,几乎和我翻起脸来,可是看我晃了晃自己的手指头,示意他我血的功用,他于是咬牙切齿地偏了头不再理我,只是木木地拿来一端铜丝。
我得罪了他,猜他拿来这铜丝,莫不是恼我毁他们茅山的声誉,打算将我活活勒死?
我担心着,他没看出我担心的事情,还是木木地说,“把手给我。”
不是勒我就好,我乖乖把手了给他,他把铜丝绑在我左手手腕处,与他右手相连,见我不解,很玄妙地讲,“这是诡丝,我们茅山的法器”,他说着,把一张黄色符咒卷了我和他之间的诡丝上,那符咒没有涂浆糊,居然也“粘”上去了,我正打算掀开一角,看看冯小七搞的什么玄机,小七阴阴沉沉来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看来我伤害他自尊心了,我忙把手抽回来,“没什么,没什么啊”,我指了指诡丝,“好神奇的模样!”
他鄙视了我,像是自家学派显了威风,他十分得意,“好吧”,像是施舍我的好奇心一般开口。
我心想,我们两个能不要这样互相伤害吗?后来一想,是我先伤害的他,我吐吐舌头,好吧,我活该。
小七一边整理了符咒,把东西塞到自己怀里,一边和我解释,“诡丝能连接阴阳魂灵,我不知道这须弥幻镜是会把你这个人完整地吸进去,还是把你的魂魄吸进去,所以用诡丝与你相连。”
他拿起破了个口的杯子喝了口茶,接着说,“诡丝让你我相连,不仅仅是指肉体,还有魂灵,其实诡丝的本身就是一截铜丝,人力可以扯断,可是一旦施了法术,卷了符咒,就可以牵引魂灵。”
他顿了顿,很谨慎地说,“关于须弥幻镜的事情,我也只是听我师叔讲过这个,只是听了一个大概,要想知道得更清楚的话……”
他嘴巴对了对那镜子,“我们进去吧。”
我看了眼那个让我做了好几个月噩梦的须弥幻镜,艰难地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