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很快就到了，意外的是跟机来的是另外那两名失联的搜救的人员。
原来他们是追过了站，就象高猛当时那样直接过了水塘跑出很远，等发现跟丢了踪迹时已经晚了。
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类似于鬼打墙的区域，怎么走都回不到原点，转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发出求救信号等直升机去救援，刚起飞就发现他们这边发出的信号，直接就过来了。
这两人是见惯了生死的，虽然这种死法也是第一次见，但明显比张军他们要淡定得多，善后工作就交给他俩了。
张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太可怕了，脑海里一直在不断重放着那一眼所见的画面。
张军一向自认为是个心比较冷的人，胆子也大，没想到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被吓着了。坐在座位上，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脸惨白惨白的，手凉得怕人，一直在耳鸣。
高猛相比之下就好多了，他是亲手击毙过罪犯的。虽然那些画面跟这次所见没法比，但必竟久经沙场，难受过后也就适应了。
看着张军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仅仅十几分钟的航程，张军却觉得象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他是最后一个走下飞机的，在看到队长望过来的一刹那，不知是探照灯晃的还是怎的，眼前突然变成白芒芒一片，身子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隐约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队长瞪大了眼睛冲他喊着什么，向他跑来。还有高猛，回过头也冲着他喊，喊的什么不知道，周围是一片静默……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午后。
白亮亮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在脸上，晃得有点睁不开眼。抬起一只手挡在前额上，慢慢回忆起了之前的事。
“吱”的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高猛。
“醒了？小祖宗，你可吓死人啦！”
高猛咋呼着几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见张军微睁着眼看着他，还有些愣愣的样子，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翻了下眼皮，才缓下神色道：“不烧，没事了。”
张军缓缓地眨了两下眼，弱弱地问：“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哪啊？”
“你呀，昨天昏过去了还记得不？”
张军微微点下头，表示知道。
“头儿都急了，第一时间安排把你送回营地。这里是医务室病房，我的任务就是全程陪护。昨晚上你发了一宿高烧，知道不？你这胆也恁小了，至于把魂都吓没了吗？”
张军闭上眼没吭声，高猛叹了口气，“哎，也不能怪你，这没经历过生死的第一次见那场面任谁都受不了。你哥哥我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都没忍住差点把肝都吐出来了。”
犹豫了一阵儿，高猛还是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个事情吧，是这样的，你知道为什么有些狙击手虽然很出色，但是第一次狙杀目标后却废了吗？”
偷偷瞄了眼张军，抿了抿嘴角，垂下眼接着说：“那是因为打靶跟实战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杀猪宰羊跟杀人也不是一回事。第一次杀死同类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很多优秀狙击手就是因为过不了心理这道坎从此就没法再拿枪了……你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
昨天的刺激有点大，你要是扛不下来，之前的全部努力就白废了，你恐怕就拿不到狼牙的臂章了。”
张军一下大睁开了眼睛，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抓住高猛的胳膊，急了，“这可不行！你告诉我队长在哪，我要去找他，我必须留下！”
“呵，看来是没事了，都有力气大呼小叫的了？”
门开了，肖队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饭盒。
不用人招呼，肖队径直来到床边，把饭盒递给高猛，自己一屁股坐到边上，“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先趁热把粥喝了吧，队长特意嘱咐食堂给你熬的鸡蛋粥。”
张军心中一暖，接过高猛递过来的鸡蛋粥，用勺子舀着喝了几口。温度正好，吃到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肚里没食，本来还没什么感觉，这喝了几口反倒饿劲儿上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埋头一口气把一大盒的粥呼噜呼噜喝了个精光。
喝完粥，张军舔舔唇，长舒了一口气，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背靠向床头，感觉胡汉三又回来了，精神多了，这才瞧着肖野，压着内心的忐忑平缓道：“张队人呢？”
肖队白了他一眼，虎着脸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多大的谱啊？！我一个人来还不够？还想让张队亲自来伺候你呀？”
张军顿时窘迫起来，不自觉地向后靠紧床头慌乱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张军把玩笑当了真，肖队大度地把手一挥，“行啦，不逗你了。瞧你那怂样，一点都不识逗。
告诉你吧，张队忙着呢，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处理一阵子。”
见张军的眼睛盯着他不放，肖队叹了口气，补充道：“放心，主要是安抚慰问家属。这类行动都有死亡指标，张队不会因为这事儿受处分的，这是意外。”
听了这话，张军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
“你呀，可真行，本来出这事儿就已经够烦的了，你还来添一乱。你要是真为张队好，就赶紧好起来，多为他分忧解难，那才是正道，知道不？”肖队一改往日的嘻皮，满脸严肃认真地说。
“嗯，知道了。肖队你相信我，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一定能行的，这道坎我一定能过，不要因为这个不要我。”
张军急于表态，语无伦次的，都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的在说些什么。
“这事儿其实也没那么难。关键是每天要不断地暗示催眠自己，你就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我不怕，我不怕’，放空脑袋，尽量不要去想那些画面，慢慢就好了。”肖队笑着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招拿出来倾囊相授。
张军忽然觉得肖野其实也挺可爱的，以前那么恨他真是自己过份了。心里想着，忍不住就说了出来，“肖队，我现在才理解您训我们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狠。”
肖队哼了一声，扬着下巴问道：“为什么？”
“都是为了我们好呗！您其实一点都不坏，我以前那么对您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张军无比真诚地说。
这次的经历让他深刻认识到，训练时的狠就是对他们的爱，哪怕淘汰也是一种爱，因为刀口舔血的生活容不得半滴弱者的眼泪，平时多吃些苦总好过动真章时枉丢了性命。
肖队“噗哧”笑出了声，突然捂着腮帮蹲到地上夸张地说：“哎哟，看来是真觉悟了，都您您的了，酸死我这一口的老牙了……”
本来张军是挺认真的，现在被他这么一闹，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两手揪着被子，瞅着他在那儿发癫。
高猛站在一旁，也象看二傻子似的看着肖队，不说话。
可能是觉得没有配合不好玩，肖野自己也觉得尴尬了，轻咳一声，在二人如炬目光的注视下慢腾腾地站起身来，抻了抻衣襟，上前伸手拍拍张军的肩膀，正色道：“能明白就好。你张军是条汉子，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是兄弟。”
“嗯，我愿意。”听了肖队的话，张军感动极了，忙不迭地点头。
人可真是奇怪，明明前一天还恨他恨得要死，怎么现在看他就那么顺眼了呢？连长相似乎都变帅了几分。
肖队看张军瞅着他一个劲地傻乐，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你小子，傻呵呵地瞅我乐什么?是不是又琢磨什么歪歪道儿呢?”
张军抱头陪笑道:“肖队，我忽然觉得您变帅了。”
肖野用手摸了摸下巴，眯起眼，表情严肃道:“唔?变帅了?哼!是你小子心理作用吧?”
张军刚糊涂着明明一句好话怎么就拍在马蹄上了，懊悔不已，谁知肖野撇了下嘴，马上又补了一句:“你爷爷我本来就很帅!”
只片刻的静寂，病房里就爆出了响亮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