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擦拭了一下眼泪，说道，“皇上在宫中，那些三宫六院的人从来不染指，但是这次出行，沿路各地方进贡的美女却是几乎不离身，我若前去劝说，皇上定会认为我母仪天下未免心胸太过狭隘了些，但若放任下去，只怕皇上会管不住自己。”
言下之意，是让我去说杨广吗？我若能够说得动，何必在此发愁呢？
“皇后请安心，这里不必皇宫，沿路处处有人看着，想皇上不会出格。”我心里没底，只能够如此劝她，这些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虚假。
“我何尝不是这般想的。”萧皇后说道，“皇上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天下，如今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却处处劳心，事事亲为，看着风光，实则比别人都辛苦，偶然享乐也是无可厚非的，这是这种享乐的苗头一旦起了，便极易管不住，我这是怕长远。”
“其实，我昨日曾经说过皇上一回，皇上是听不进去的，如今都在兴头上。皇后，不如暂且缓一缓，看看情况再说，皇上应该比谁都懂得长治久安的道理。”
“也只好如此。”萧皇后独自惆怅了一回，才回去了。
我走到杨广船舱之前，正犹豫应不应该叫人通报，里面便有人急忙出来，见我在此，连忙说道，“姑娘，皇上醒了，可浑身僵直，动不了，快看看！”
“把我的药箱拿来。”我回头对侍从说道，赶紧进去。
杨广躺在榻上，身体僵直着，很不自然，我上前一看，心里明白了几分。
杨广的眼神看着我，直直地，他不是在意自己的病，他全是在注意我。
“皇上这是旧病了，会好的。”我安慰道，“是不是麻而且痛？”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杨广开口，竟然跟个赌气的孩子一样。
“你是皇上，谁敢不理睬？”我试着扶他，但是杨广身子很沉。
药箱一来，我就打开取出砭石，吩咐道，“生火隔了炉子烤热，热透了立刻送过来，快些。”
我回头对杨广说道，“皇上这是血脉不畅，跟当初在南陈一样，有十几年了吧？”
“你还记得？”杨广轻声道。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不但记得，我还失落。那时候的晋王是个英明君子，看书直到深夜以至于身体僵硬，而如今的皇上，却是因为短时间内肆意放纵自己，酒色不断、极乐极喜造成的气脉紊乱。
“我怎么会突然这样？”杨广偏偏问道。
我看了杨广一眼，说道，“皇上心里比任何人清楚，不是吗？”
“这么说，你是责怪我了？”
我垂下头，“我万不敢，只求皇上顾着自己的身子。”
行针的时候，砭石送了进来，江山风大，我叫人密封了船舱，替杨广褪去衣物，用砭石在他身上的血脉跟穴位处热疗，这情景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当初在南陈的情景。
杨广一直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一下子抓住我的手，看来他好得很快。
“素澜。”杨广热切地看着我。
我想回避他，便岔开了话题，“皇上又想替我看手相吗？”
“手相？”杨广不明白。
“对。”我笑道，“皇上当初在南陈，给我看过手相，不记得了吗？”
杨广想了一下，终于说道，“记得。那时候我说过，你的命相不好。”
“真给皇上说对了。”
杨广在南陈的山水之间握着我的手，眼眉皱得好看，口气却沉重，“不好，你这一生的命不好，注定要不安一生…”
“你的命哪里不好？跟着我不好吗？”杨广认真道。
“不好。”我看着他，“荣华富贵我看不入心，担惊受怕倒是不少。”
我不是赌气，说的是真话，他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你为了我操了许多心思。”杨广握紧我的手。
“皇上。”我开口道，“有很多事情，我是不好开口的，尤其我的身份，更加不配在外人面前跟你说什么话。但是，如果是皇后，还请皇上多给她一些情面。”
“你想说什么？”杨广的口气变了。
“我想说的，皇上很清楚。”我毫不掩饰。
“我一人的江山，可以收放自如，不用你多心费神，出去吧。”杨广说着，闭眼躺下。
我看着他，如此寒心，也不想多留，拿了东西走了出去。
行船到了州府边，居然停靠，万民在岸边跪拜。杨广兴致很高，下令在此停留三天。是夜，光亮如同白昼，江面尽是火把，杨广的帐中更是欢声不断，深夜直到天明。
萧皇后再也坐不住，她是西梁帝王之家熏陶出来的女子，后又有独孤皇后做榜样，怎么会放任自己的丈夫如此不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召自到，闯进了杨广的宴席之上，我已经拦不住了。
“皇上，秋风日盛，恐江水浪急，还请皇上早日启程南下江都，也好早日回宫。”萧皇后显出了国母的气魄，那些人纷纷下拜。
杨广面有不悦，“此事我自有分寸，下去吧。”
“皇上，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是国之根本，为何如此言行失体？万不是国君只所为，请皇上收了这玩乐之心，早日南下江都，体察这民间光景。”萧皇后很坚决。
“下去吧！”杨广已经在隐忍克制。
“请皇上早日南下江都。”萧皇后反而上前一步。
“岂有此理！”杨广拍案而起。
众人莫大浑身发抖，杨广盯着萧皇后，“你是皇后，注意你的身份！我与州府之人相近，难道不是为了这沿路的民情？身为皇后，非但不理解，反而如此无理取闹、藐视帝尊，是何道理？”
“正是身为皇后，对皇上才有劝谏的本分。皇上了解民情难道非要寻欢作乐才能了解得透彻吗？”萧皇后凛然道，“既然身为国母，旁人不敢说的话，我是当仁不让。”
“我看你是毫无反省之心，今日定要处罚于你！”
杨广话音刚落，我就吓了一跳，对自己的妻子、对自己孩子的生母、对一个女子下手，他怎么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