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是被人所抛弃,只因为祸狐之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来自此间,误入尘世。
我应下七白的要求之后很是开心,虽然我并不知道这莫名的兴奋是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但是在穿上七白以往送我的少女衣服看着他眼中的炽热光芒时,我终于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看着他于晨曦之中向我而来,我竟忍不住湿了眼眶。
“小黎。”他轻声唤我,语气温柔似水。
我嗯了一声,连忙用袖子擦掉了眼泪鼻涕,“老狐狸,我……我怎么哭了呢……”我一脸委屈的问他,一点也没有起初的贤淑形象。
他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他低声说道。
转而伸手覆上我的额角,“小黎,你知道白狐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他此句用意,但还是回道:“白狐一族最擅幻化之术。”
他轻轻笑了笑,指尖在我眉心一点,“你说的对,但是于我,最擅画皮之术。”
他眼中似有流光溢彩,莞尔一笑,指尖所抚之处皆生奇妙变化。
我临水自照,被自己吓了一跳。
面若桃花,目若星辰,女子一袭红衣张扬中自有一派温柔安宁。
“这是人间所谓红妆,是女子出嫁之容。”七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黎,其实我一直未曾告诉过你……”
“等等!”我慌乱的打断了七白,直觉告诉我接下来要发生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千回百转之间,我脑中已经回忆出了在人间游玩时看到千万种场景。
但是怎么没有一种是和此时相似的呢?我甚感疑惑。
突然逼近的身体,七白的脸近在咫尺,他眼中的光芒愈来愈盛,我默默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又被拥入怀里,这次却不同往日嬉闹时的心态,有些东西在心底极速生长,随时有可能喷薄而出。
久久的,耳边一阵温热鼻息,那个人用他此生最好听的声音对我说:“小黎,我喜欢你。”
经年累月藏在心底的情愫悉数喷薄而出,胸口剧烈起伏,终于明白这些日的莫名究竟为何。
这几百年里我身边只有那么一个你,这就已经注定了,从此,心里,也只有那么一个你。
身后风扬起漫天飞花,嫁衣如火,眉间朱砂艳丽如血。
我伸手紧紧拥住我眼前的这个人,心想,原来老天对我也不是那么无情,他给了我一个七白,这就足够了。
不管天劫之后如何,现在的七白眼里的人,全是我。
不愿长大的我,任性的我,撒娇的我,为他穿上嫁衣的我……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所谓的地老天荒,原来只需一刻,无憾,无怨。
这日七白带我去了很多地方,给我说了很多话。
他说他生下来的时候姊妹弟兄皆嫌弃他丑,都不愿与他玩耍,夜里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总喜欢去狐山顶上数星星,父母以为他性格孤僻也就由着他去了,谁料他日渐贪玩,结识的朋友也越来越多,只是性格却不似以往温文尔雅了。
于是连带着父母也很少再管他,他也乐的逍遥自在。
在其它小狐狸还在被大人恐吓着说着外面的人类有多危险时,他就已经不知道下山多少趟了。
听到这我笑出了声,想着他那时的模样,丑丑的,皮毛乱糟糟的,估计连猎人都瞧不上这样一只狐吧。
七白知道我又在走神了,随即停了下来。
“咦?怎么不讲了呢?”我问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提也罢。”
“可是我想知道。”我爬上他的胸口,眼睛一眨一眨,“我的过去都是七白,所以我也想知道七白的过去。”
他脸色很不自然的变了变,不动声色的把我稍稍推远了一点,接着说了起来。
我捂嘴偷笑,这家伙原来这么害羞。
大概那样厮混了近百年吧,七白也觉得整日游手好闲是有些无聊,再者长大的他已不似年少笨拙模样,眉宇之间一派尔雅,眉眼里自然带着笑意一般,让人忍不住亲近。
这点我是非常同意的,想起当初自己,不也是被这双眼睛骗了么?
朋友渐多,知道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法术却不精。
于是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寻访世外仙人,只求一道。
然后就在寻仙的途中捡到我这样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
我不满的哼唧一声,他熟视无睹,自顾自讲着,顺手扔给我一块枣花糕。
这还差不多。
他说当初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跑。
那样艳丽的血红色,就像是鲜血染就的一样,自然他当然将想法付诸行动了,但是最后还是莫名其妙的跑了回来。
“其实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救下你还带你回了狐山,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他冲我笑了笑,我却抬起爪子问他,“枣花糕还有吗?再来一块!”
后来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虽然当时年纪小并不能幻化人形,但是有些东西却不是想忘就忘的。
七白因为我的事同家里彻底闹翻,小时候便与家人诸多隔阂,这次爆发的便更为猛烈,他们告诉七白,从此以后他们将会离开狐山,让七白永远不要来找他们。
我清楚的记得,那日狐山大雨倾盆,他对我说:“小黎,从此就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我点了点头,其实并不是很懂,但是无端流泪,好在大雨之中,他并不能发现什么。
想到这里我放下了手中的枣花糕,问他,“七白,你后悔么?”
是啊,你后悔么?
若是没有我,你原可以与兄弟姊妹父母和谐相处,原可以少许多烦恼忧愁。
似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话,他看了我一眼,接着低下头去,好像很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我顿觉酸楚,果然,他还是后悔的。
“傻瓜。”他轻轻叹息,声音几不可闻。
伸手将我拉了过去,“怎会后悔啊……”
“真的吗?”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他。
他不答,却低头覆上了我的唇。
温热的触感在唇上流连,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片刻之后他好笑的敲了敲我的头,“怎么还在愣着?”
我恍然惊起,“啊啊啊啊啊啊!你偷吃了我的枣花糕!还我!”
他轻呵了一声,转身就走,边走还不忘感叹一句。
“确实挺甜。”
我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爪子,哀怨的冲着那只狡猾的狐狸喊道:“别让我再看到你!”
七白闻言并未回头,只是脸上的笑容却蓦然僵住,继而加快了步伐。
明日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