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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少女的愤怒

十八年后。

京城最大的青楼元江院的后院绿意正浓。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里,哪怕是这早晨的日头也晒得人发昏。

青楼的前一天才结束不久,新的一天尚未开始。虽说已日上三竿,但四下里并无半点儿人声。

小院里几丛翠竹围绕着一池莲花,是这个酷热的早晨里惟一让人能感觉到清凉的东西。院内一株斜斜生着的高大的石榴树已经挂满了小灯笼似的果子,一大丛枝丫搭着院墙低低地垂到院外。绿树红花丛中,一幢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楼矗立其间。屋檐下新挂上的红纸灯笼艳得像要滴出水来,屋内飘出昂贵的熏香味道,质地上好的纱质帷幔从未关严的窗口飘出半截,搭在新近上过漆的木质窗框上。

这是元江院中惟一一座独门独户的小楼,向来便专供头牌姑娘居住。小楼所有翻新的痕迹都在昭示着这里新近才又换了主人。

后院与外头连接处是一处石砌圆形拱门,双扇木门当然也重新刷上了鲜艳的红漆。挂在木门的大锁并未锁上,斜斜地勾在一边门环上。大锁在木门重新上漆时沾上了一点红漆,看起来像是太阳晒化了门上的红漆后沾到了锁上。后院、小楼此刻都寂无人声,只有几只知了攀附在石榴树高高的枝丫上聒噪。

突然间,一阵突兀的吵闹声传来。不多时,一名执刀的红衣白裙少女气势汹汹地朝后院走来。在她身后,数名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元江院护卫一反常态,面露怯色,小心地与那少女保持着距离,在铺着碎石的狭窄小径上挪着步子,畏畏缩缩地跟着她。

红衣少女径直走到通往后院小楼的圆形木门前,突然转过头瞪着身后的护卫,手中明晃晃的刀正迎着一缕阳光,晃得人眼花,几个大男人吓往后一缩。少女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腿一踹将木门踢开,大踏步进了后院。

跟在少女身后的几个护卫连同刚刚赶上的两个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同伴,将近十个人在摇摇欲坠的木门边挤作一堆,互相干瞪着眼却谁也不敢跟进去。

少女迈着大步子,踩着被晒得发烫的青石板,直奔小楼而去。石榴树上声嘶力竭叫唤的知了仿佛也感觉到了小院里突然涌入的怒意,生怕祸水沾到自己身上,十分知趣地闭嘴收声藏进了茂密的枝丫深处。小院内顿时安静下来,以至于少女踹开小楼一侧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小门的声音像一声炸雷一般让人胆战心惊。

挤在门边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好一阵手足无措之后才有人想起来去通知老鸨。

少女快步走上楼梯,踩得脚底下的木头咯吱作响。楼梯与二楼阳台的连接处垂着密密的珠帘,此时一丝风也没有,珠帘静静地沐浴着阳光闪闪发亮。少女见此,不知为何心头火起,不耐烦地大力拂开珠帘,珠子相互碰撞好一阵叮当之声。

少女踏上二楼走廊,冲着里面嚷了起来:“沈烟你给我滚出来!”

小楼内无半分响动,少女顿了顿,再次叫道:“沈烟!”

楼梯口珠帘的晃动渐渐平息,叮叮当当之声渐稀。小院重回寂静,四下里只能听到少女恼怒而粗重的呼吸声。

见无人应答,少女依次推开二楼虚掩着房门的三间屋子,最后停在了阳台尽头处的屋门口。

被少女推开的雕花木门吱吱呀呀地向后退去,将一间奢华得让人瞠目结舌的屋子展现在了少女眼前。

少女嫌恶地皱起眉头,目光落到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榻之上。一瞬间,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将手中刀伸向床榻,用刀尖将名贵的锦缎被面高高挑起。她歪起脑袋看着鲜艳华丽的锦缎,对着它说道:“你家主子恐怕正宿在哪位达官贵人的别院里吧,你生得再名贵又顶何用。”说着手中刀一偏将锦缎被面扔到了锃光瓦亮的木质地板上。

找不到沈烟人,少女憋着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之间,梳妆台上燃剩下的半蜡烛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少女走到梳妆台前,将蜡烛从铜制的烛台上掰下来拿在手中,然后快步走向立在另一侧墙边的深红色大柜子。她一只手拉开柜子门,一古脑儿地将衣衫手帕琵琶笛子什么的全部翻出来扔到地上,和方才扔在地上的被面混作一堆。接着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捻子,扭开盖子,用力吹了吹,点燃了方才拿在手中的蜡烛,一刻也没有犹豫,朝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一般的衣物堆里丢了下去。

外面的护卫终于将才睡下不久的老鸨唤了过来。这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头发稍显凌乱,额前耳后的头发都湿湿的,似乎是匆忙间将手沾上水理了理仪容才出的门。待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冲上二楼,正好瞧见沈烟屋里的衣衫被面等物燃烧殆尽。这些昂贵的织物燃烧起来并不见有火苗蹿动,只是像被融化一般渐渐化作一堆黑色灰烬,一阵阵毛发烧焦的味道飘散到空气中。

老鸨见此情形,双手拍着大腿,咋咋呼呼地吆喝着屋外的护卫丫头们赶快救火。点火的少女站在屋外走廊尽头,冷冷看着这帮人。待沈烟的卧室被惊慌失措的众人泼得如同水漫金山一般之后,老鸨才分出神来到少女面前。

“原来是宋府的林小姐,”老鸨故意慢慢地说出这几个字,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微微侧头看向一片狼籍的沈烟的卧室,“这,这是怎么说来着?不知咱们家姑娘哪儿做得不妥触怒了小姐,以致小姐如此震怒。”

“别跟我假惺惺的,沈烟干了什么好事你还不知道吗?今日算她运气好,你把我的话带给她,让她离咱们远些,别再让我看到她。”林倩儿斜睨着比她老鸨,边说边往楼梯口走,老鸨赶紧侧身让路。一旁端着脸盆、水壶等物盛水的护卫丫头也识趣地靠到一边,让林倩儿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林小姐,咱们有何做得不妥之处,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林小姐您慢走啊,林小姐有空来玩儿啊。”老鸨扒在阳台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夸张地挥舞着手中丝巾,冲着气呼呼往外走的林倩儿高声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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