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程,几百米的距离,站在白毛楼顶,还可以遥遥望见,算是非常近的,毕竟也就是一个小村子。
可是奈何手头上两座小楼似的彩盒份量太重,稍稍提了会,钟言手掌便被塑料提手给勒出了深深的红印。
然而掌心火辣辣一片,钟言也没有丢下饭盒,甚至是放下来歇歇的意思,脚步匆匆,他已然迫不及待的要回到家里了。
这个倒不是他有多贪吃,这些个东西厚着脸皮打包,本来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两老。
一家人常年住在一起,对于两老的节俭生活,钟言十分的了解。
鸡鸭鱼肉,瓜果蔬菜,虽然不少买,但是都是买的应季菜。
说好听点如此,不好听的,就是什么便宜买什么,除了偶尔节假日除外,几年来,两老几乎少有按照自己的喜好去买什么吃的。
买点食材都如此节俭,更不用说什么上馆子了,记忆之中,除了偶尔几个房东在房屋完工时候,会请着自己几人连着几个师傅一起去吃上一顿外,两口子单独踏进饭馆门,却是前所未有的。
手上虽然勒的难受,但心情却十分愉悦,想到父母看到这么多丰盛饭菜的笑脸,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妈,爸,我回来了,开开门。”
楼下,今天工地铸水泥,只上半天工,估摸着时间,父母应该到家了,钟言也懒得自己掏钥匙,直接朝着楼上吼了一嗓子。
门口等着的钟言有些儿激动,他在思索着,待会儿,该以这样的方式给予父母惊喜呢?
然而任他思绪联翩,好一会儿,房门没有开,楼上也是静悄悄的一片。
眉头皱了皱,钟言表情有些奇怪,怎么回事,不开门,难道爸妈还在生自己的气?
偏了偏脑袋,钟言再度朝着楼上喊了一声,“爸妈,是我啊,楼下开门,我手头提着东西,不方便呢。”
微微沉寂之后,是咔哒的声音自楼上传来,可惜并不是父母,而是自己旁边小楼的阳台木门打开,一个黑壮黑壮的青年走了出来。
黑子黑子,人如其名,皮肤黑如木炭,至于真名叫什么,住了几年邻居,钟言也不清楚,只是大家都这么叫,他也跟着叫。
黑子是在一家牛仔服装厂上晚班的,十二小时制,这会儿可能刚睡醒。
连连打着哈欠,一边往身上套着背心,探出阳台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瞧的来人是钟言,微微一愣,道:“小钟,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妈跟老周家在球场那边争架呢,你还不过去。“
“什么,争架?“一听,钟言惊了一跳,也顾不得躲问,朝着对方到了声谢,便急急忙忙往球场的方向跑。
心理非常的担心,农村人虽然一向是纯朴老实的代名词,一般很少动手,可真要是急红了眼,撩砖头,敲脑袋也是常有的事情。
自己爸妈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人争吵,肯定落于下风,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那自己挣再多的钱,也没有什么意义。
担忧的同时也非常的好奇,不明白,好好的,父母怎么跟人吵起架来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的父母一向为人和善,别说跟人吵架,就是脸红的次数也是非常的有限。
怀着对父母的担忧,钟言前进的速度一时提升了好几成,本来就只有一百来米的路程,一口气不喘,只用了十来秒便走完。
等到到达球场之上,瞧着那围成一堆的人,并没有发生自己想象之中的打架斗殴的混乱场面,钟言暗自舒了一口气。
不过哪怕不打架,场上的情况也不见的怎么好,两个女的正在相互指点,骂爹骂娘,各种脏话毫不留情的泼向对方,其中一个声音大写的女人,显然沾了优势。
速度快,字圆腔正,又一个脏话连着一个,都不带重复的。
较之对面那个支支吾吾,只能够重复两三个词句的妇女来说,几乎她每骂两三句,对方才骂出一句,而且声音还是被前者大嗓门盖住,不使劲听的话,都听不清楚的。
有些让钟言脸红的是,那个骂架能手,正是钟母。
不过他也知道,眼下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连忙推搡着人群,试图挤进去。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给我进去一下。”
这一片区域都是老房子,偶有几个不愿意打扰后背的老爷爷老奶奶住在这里,其余都是一些外乡人。
而其中数量最为庞大的,毫无疑问是跟钟言来自一个地方的湘乡人,毕竟那地儿穷。
都是老乡,大家都是认识的,一个个连忙让开了道路,还有一些关系好的,道:“小言,你总算来了,你家老娘太彪悍,我和你爸都拦不住了,你再不来,估摸着就真要干架了。”
“呵呵,谢谢你啊,小铁哥。”朝着矮小青年倒了声谢,又朝着询声望来的钟父钟母打了个招呼,“爸,妈。”
“嗯,小言,你怎么来了?”看见钟言到来,正骂的对方狗血淋头,捂胸喘气的钟母一脸的意外,走近一打量,又是好奇一指他手里的东西,道:“小言,你这又是提着什么东西啊?”
“这个啊?”扬了扬手中的饭盒,钟言道:“这个我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感觉这菜味道还不错,就打包带点给您回来尝一尝。”
“你什么朋友?”钟母心头有些怀疑,在他的印象之中,儿子跟他老爹一个样,都是个只会埋头苦干,不会耍嘴皮子的种,那人际关系是差的一塌糊涂,除了时常一起干活的工友外,几乎没几个说的上话的。
心理虽然怀疑,不过眼下当着众人,钟母也不会傻到去拆儿子的台,只是七分欣喜,三分责怪,道:“你看你,吃个饭还带什么东西回来,我和你爸随便自己做点吃的就行了。”
儿子自己吃喝的时候,还不忘惦记着自己,本质上,钟母是非常高兴的,可是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瞬间将这种母慈儿孝的气氛打破。
“跟着朋友吃个饭还打包,就几十块钱的东西都舍不得,还敢说自己不死小气鬼,也难我家姑娘不肯跟你家儿子。”
声音有些刻薄,说话的主人正是之前对骂的妇女,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她哪里肯放过。
“你才小气,你全家都小气,你以为我门大家都不知道你的抠吗,大家伙男人们都是抽的四五块的烟,你看你家老周被你克扣的。”
一指妇女身后,一身材干干瘦瘦,面色枯黄,一看着就有点像是因君子的中年,道:“先不说大家在一起,你那烟好不好意思拿的出手,就是出得了手,可是那抽十几块一斤的烟,你知不知道那个毒性大,前几年还抽死了人,还是你明明知道,故意给他抽,死了好换个男人。”
涉及到自己的儿子,钟母说起话来,那是毫不留情,好几次钟父试图将其拉住,都没能奏效。
如此只能歉意的朝着干瘦男子点点头,后者回以一个干涩的苦笑。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隔着空气骂架的事情,只有吃饱了没事干的女人才做的出来,不管女人们怎么闹,只要不闹出事情,男人们基本是不会跟着参合的。
另一边的女人被说的黑脸涨红,支支吾吾找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指着盒饭的事情不放。
“那又怎么样,我们家吸什么烟关你什么事,我愿意不行吗,总比你儿子小气的吃个饭,连点剩菜都不放过好。”
农村人都这样,没有钱,脸面却要的比谁厉害,岂不知城里人或者相当一部分有钱人,都已然将打包视为节约资源的一种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