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胡奋牵了两匹马与施小光沿着泗水南岸一路逶迤行来,终于在一片隐蔽的竹林旁边与刘三、墨小兰二人再度汇合一处。当二女坐上了马车稳稳地行进起来,骑在马上的兄弟二人一边催马,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五弟,那个老家伙没断气吧?”
“没有呢,三哥,这一位老先生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但身板却硬朗的很,你只听他那响亮的呼唤声,就知道这些纨绔子弟的花拳绣腿绝对是无关痛痒的。不过,三哥你当时虽然跑的飞快,但是嫂子的那一句叫喊却早已深深地将你出卖,这一位老先生身在人群中,眼神倒也犀利,一下子就看到你的身影,并且一出口就叫出了三哥你的名讳。当时,见到眼前这一具骨瘦嶙峋躺倒在人群中的孱弱身躯正自承受着怎样一股狂风暴雨般的拳脚,我只觉得阵阵心惊,但老先生自己却奋然不顾,张口就是一阵大声疾呼,怎么三哥你当时竟没有听见?”
“老家伙叫得那样大声,我当然是听见了!但当时形势急迫,三哥当然只能左耳入,右耳出,装糊涂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了。否则,这会子我也不可能如此安逸地和你们一起游山玩水了。”
“怎么,三哥当真与这位老先生认识?怪不得老先生当时呼唤得这般殷切。”
“大家萍水相逢,偶然会过一面,也算不得如何相熟啦。”
“……三哥,我当时生怕那些市井之徒下手不知轻重,就此将老先生打出个好歹,所以就立即上前将他们随手打发了,但就在我转身将要离去时,老先生却一把抱住了我的右腿,哭着嚷着要我领路寻你,说是要送一部什么稀世兵书给你。我仔细一想,自从三哥你见了这位老先生身影的第一眼就匆匆转身逃开,肯定是不愿意见他,所以我就一脚将老先生踢开了去,拍马离开了那一处是非之地,我这样做对老先生有些不敬,也不知道做的对与不对……”
“对!五弟,你做的对极了!这老家伙缠人的很,咱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妙。”
“三哥,想不到这世上也有令你望而生畏之人……”
“有的,有的,非但是有,而且很多呢。君、候、将、相、大夫、小人,都是三哥一生不愿与之谋面的毒蛇猛兽。”
“然则这一位老先生究竟是将相大夫,抑或是位于小人之列呢?”
“他既非将相大夫,也算不上是一个小人,只是拿了他的烂谷子兵书,与其相谋,就要挑起社稷苍生的担子,从此不是自己做了君候将相,就是要侍奉君候将相,二者在三哥想来,都是极为头疼之事,所以,此人虽然只是一个形迹落魄的市中隐者,但却是与君候将相、小人同列,一般地都是毒蛇猛兽,不能与之相近,必须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三哥,你的话非常高深,我总是难以完全领悟弄懂。不过,在三哥你的明授暗陶之下,又夕日不断地耳濡目染,就算不能做到举一反三,举一反一、举一反二什么的,做兄弟的还是能够做到一点点的。”
“唔,五弟,想不到这些时日中,你竟然成长了这么多……竺萝村中那个竹椅就做得很不错,躺着很舒服,等回到青石子寨再帮三哥做一个吧。三哥想着与你的桑姐姐、兰姐姐、婷儿姐姐一起躺在竹椅上晒太阳,这样的日子当真安逸得赛过神仙了……”
“……三哥,你这样说,五弟我倒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饱暖思**……哈哈,哈哈。”
“混帐,三哥是那种人吗?就算是有那么一点点,这种话也只能放在肚子里腹诽腹诽就行了,怎么能够说出来呢?五弟切记,勿忘,勿忘!”
一行四人又自前行了大约一个时辰,越过了彭城,来到了沛县境内。其时天色已晚,到了大约酉时左右,刘三一行四人在县中寻得一处客店,就此驻留歇息下来。在店中草草吃了一回,刘三与胡奋悄悄地来到县府外,寻访夏侯婴。连问了四五个卒吏,在县府外又侯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刘三、胡奋兄弟二人由一个卒吏引着,在县府所在的西长街几经穿梭,来到了县府狱衙所在。一行人在一阵喧嚣语声中,走进灯火通明的大狱牢监。
接下来的一幕会面场景大出刘三、胡奋兄弟二人的意料之外,一名狱吏在前面引着两个人沿着一个丈余高低的台阶一路来到了设在地面之下的牢狱之内。
“打开一号牢房,十一号有人探监。”
隔着一层坚固的木制牢笼,阔别数载的三位兄弟终于再度相见。
“三哥!你怎么来了?”
“夏侯兄弟,你好端端的怎么进了牢监?”
“三哥,不幸被你言中,想不到兄弟刚在沛县御当了几年差就出了这一档子晦气事情。此事说来话长,你与胡奋兄弟且在外面坐着,等我仔细向你们说明。”
原来,十余日前,夏侯婴与刘季、樊哙、卢绾等人一处在邑中王媪的酒肆中饮酒。席间,刘季说起自己与邑中一曹氏女眉目传情,偷偷做下无媒苟合见不得人的**事,竟然丝毫不觉羞耻,反而狎笑连连。樊哙是个粗人,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卢绾因知道刘季向来自大,不听别人劝说,也只是尴尬地笑笑,并不与之理论,作口舌之争。夏侯婴在一旁,却深深地地皱起了眉头,当场就大声地据理辩说,直言相谏。
“兄长,你不该在邑中做下此等下作的勾当,如果传开了,这恐会于刘家的名声有损,以兄弟之见,明日咱们就备齐了礼物同去曹家,将兄长与曹姬的亲事定将下来。”
“曹氏一门贫贱,如何配得上我刘家门第?况且我与那曹氏女只是一夕**,并无情分,为何定要娶过此女?还要我刘家备齐礼物,亲自登门提亲,休想!夏侯婴,要去你自己去!我看那曹氏之女一张大脸直似银盆,一双脚板更是像极了男人,配兄弟你倒是合适得很,哈哈,哈哈!”
“刘季,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说了又如何?我刘季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了你们这群嘴角无毛的小兔崽子?夏侯婴,你平日里口口声声地对我以‘兄长’相称,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吧?是不是你心中早已看中了曹氏女,所以才对我三番五次地言语相讥?我打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刘季此时早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竟趁势耍起泼来,信手将手边一个大酒瓮“嗖”地一声扔将过来,夏侯婴不期之下竟被正面砸中了额头,鲜血长流,就此“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在场众人都自大声地惊呼起来。见状之下,刘季的酒意早已醒了几分,因心中生恐就此闹出了人命,这个泼皮竟想也未想,当场拔腿就跑了出去。树倒猢狲散,樊哙、卢绾二人向来都是以刘季马首是瞻,于是乎,众人在一阵狼奔豕突中,作鸟兽散。王媪是酒肆的东家,不能弃了家当逃跑,只能形色匆匆地寻到邑中官府,将实情禀告了邑中的官吏。一边,夏侯婴自由家人领了去寻大夫医治,另一边,此事闹到沛县,县尹、主吏先后遣了卒吏前来捉拿刘季。
在山中躲避了数日的刘季耐不住清苦寂寞,又听说夏侯婴早已醒转过来,于是又大摇大摆地回到县府自动投案,但在对簿公堂的时候却一口咬定并非是自己出手打伤了夏侯婴,反过来又侮蔑夏侯婴栽赃,口口声声地说定“夏侯婴的伤口原是他自己喝醉了酒,在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云云。因担心刘季真的为此事吃了牢狱官司,夏侯婴在公堂中也便支支吾吾起来,樊哙、卢绾、王媪清一色地又串了供,都说没有亲眼瞧见刘季出手打人,于是这一桩官司最终却惩办到了受害人夏侯婴自己的头上。
“诬陷他人,栽赃陷害,判狱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