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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杀人秘辛

戊戌日,夏侯婴遣人使信于琅琊邑锻铁铺子“金铁流芳”,又由栾布使青石子寨族人转呈至刘三至家中。

三哥,某于己丑日至沛县,并与张良先生等人作别,张良先生与墨家子弟已辗转去了楚国。婴家中父母尚且安在,兄弟妹生计各都安定。几日后,某又自荐于县主吏萧何,作了沛县厩司御。何与某同年,为人仁怀多名声,礼贤下士,经常聚从吏、狱椽、卒吏于家中一起饮酒。婴依照三哥嘱咐,出县又至丰邑寻刘季。刘季身高八尺,方头大耳,颇豪气,经常于邑中酒肆聚众饮酒,故在酒徒中颇有名声……

刘三心中思绪起伏,就这小小一个沛县,几成一个风云人物的汇聚之地,但这也只不过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刘三并不担心夏侯婴那里会出什么问题,反而比较担心的是墨小兰与张良一行。

楚国是与齐秦并立的大国,国土辽阔,一度拥有上百万的大军。张良与墨家子弟至楚国,一定是想借楚国的力量来对付秦国,但是秦国的探子、间谍早已如织网一般扩散到了五国之间,纵横家的说客在廷尉李斯的调遣之下,在五国间往返如梭,楚幽王熊悍软弱无能,更被国舅李园左右,全权把持朝政。李园是一个只懂得投机,目光短浅,只顾眼下既得利益的小人,在楚国弄权得享富贵的他是绝对不肯兴兵与强秦抗衡的,所以说,张良等人此行恐怕又是事与愿违,图谋难以实现了。况且李斯统率的离间刺杀大军已经布满赵国、齐地,恐怕很快又会向楚国转移,如果双方一旦再度遭遇的话,后果则更加凶险不可预料。

想到这里,刘三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丝悔意,也许当日放任墨小兰随着墨家离去真的是一个奇烂无比的决定。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看样子自己是迫切地需要尽快地安定好小寨中的局势,才能够使自己置身于外,得以有机会去追寻墨小兰的下落。

未过几日,徐夫人、胡奋也由赵国遣人送来信简。

徐夫人、胡奋二人由琅琊北上出发,经由营丘、昌邑,渡过淄水,出高唐、博陵,于丁丑日进入赵国境内。当时,赵国与秦国连续经历数场大战,幽缪王赵迁启用李牧为大将军,数度打退了秦国的攻赵铁骑,赵国举国之兵四十万众都集结在番吾、肥城以及西北太原、狼孟一带,分为西南与西北两支大军,分别由李牧与赵将庆舍统领,以抗拒秦军。赵国西北乐徐、平阴一带发生了大地震,举国十余个城邑发生了大面积的饥荒,赵国倾举国之力将后方城邑的粮食大批大批地运往边境前线,仍然是杯水车薪,不足以解燃眉之急。赵国百姓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数十万的军队三餐并作两餐、一餐,军队中军心几近涣散,逃兵的数量每日剧增。李牧治兵严厉,所到之处,军令如山,面对军粮不足的严峻形势,一方面命令传令兵频繁来往于邯郸都城之间催促军粮,另一方面擅自做主将二十万大军中选出老弱病残五万人众撤下前线,将他们遣散返回家中,所治大军在边境坚守一年多时间,十五万将士仍然上下一心,士气充沛,坚不可摧。而庆舍统领的西北大军却因为军中饿死的士兵日渐增多,出现了大批大批的逃兵,军心涣散,已经不足以抗拒强大的秦军。而此时,秦国的离间刺杀大军正在赵国都城酝酿着一场未起硝烟的“战争”。

戊寅日,徐夫人、胡奋二人来到邯郸城。邯郸,是赵国极其繁盛的一个都邑大城,儒、兵、农、商各家各行都深具根基,单单一条西长街就居住着七国的士人、大夫千余人众。在邯郸城四处游历打了听一番之后,徐夫人、胡奋兄弟二人在西长街靠近西门的偏僻处买下一处宅院,以供休息居住所用。

西城门胡同是邯郸西长街一处鱼龙混杂的场所,每日间于此处吹笙、鼓瑟、击筑、弹琴、走鸡、博戏、踏鞠者数百人众。邯郸城许多外国来的奇人异士都喜于此地隐迹出没,除了一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和市井之徒外,邯郸本地的百姓与大夫士人却极少光顾。因要帮助五弟胡奋寻觅鲁句践等一众高人异士的下落,徐夫人便带着胡奋沿着西长街兜进西城门胡同,接连数日都在此处赌馆、酒楼打混消磨。

二人在邯郸城接连数日寻觅鲁句践未果,心中皆有不耐之意。这一日,徐夫人、胡奋仍似往常一般在“霁月楼”酒楼二层一间靠窗的座位上喝茶倾听当地赵人天南海北地高谈阔论,隔着窗可以看到下面正对着的西城门胡同,此时,小小一条胡同之内,人流如梭,充满了市井赌徒们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一、一、一!”

“六、六、六!”

“枭!枭!枭!”、

“下水!牵鱼!”

“姬兄弟,你又输了!”

“奶奶的,晦气!三哥,不玩了,你的手气也太绝了,再玩下去,做兄弟的可要连裤子都要输给你了!”

“无妨,无妨。如果向兄弟手头紧,这十几铢金子你且收回去使用着,改日再送给三哥就是了。”

徐夫人、胡奋二人自楼上纷纷探头向对面的馆寮望去,只见六七个市井之徒正围在一起凝神观看两个人博戏。上首坐庄的一个人生得一张白皙的面孔,此人虽然混迹于市井赌徒之中,却显得有三分儒雅,三分儒雅中又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旁观的市井之徒见到此人赢了博戏,都一股脑地叫起好来。

摆放着博戏棋局的一张矮几的下首坐着一个身着赵地短襟卒吏官服的中年汉子,乃是都中大夫郭开门下的卒吏姬向连。

“三哥,你要真的如此大方,兄弟可就暂时借着使了。”

听了对面人称“三哥”之人的一番客套话,姬向连厚着脸皮满堆着笑容,伸手便要将对方面前的一堆金子拿过。

“姬向连,三哥的金子你也敢拿?莫非你连命也不要了吗?”

“小子,你在郭开的府邸中或许是个颇有权势的卒吏,但在这西城门胡同,嘿嘿,可连屁都不算一个!”

“你!”

姬向连听了旁边一个猥琐汉子的讥讽,“呼”地一声站起身形,当场就要发作,但下一刻却朝着“霁月楼”上方望了一眼,就此偃旗息鼓地去了,身后的一众市井赌徒中便响起了一阵唏嘘之声。

人称“三哥”的白面儒生坐在几前候了一会,见无人再来博戏,肩头一动,就欲站起身形离开。忽然听得前方胡同中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只见一个身穿淡蓝色儒衫的八尺男子,腰际斜挎着一柄长剑,左手执觥,一只右手兀自拿着一只装满了酒的青铜酒爵,已形若鬼魅一般地自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鲁兄,我来与你博戏一局如何?”

“哈哈,原来是盖兄!我心中正自疑惑,究竟是谁居然有这般好的眼力、耳力和身手,能在五十步之外就能听到我们的对话?能够一只手拿着佳酿溢满的酒爵在这交织如梭的人群中来去自如的人,在这天底下恐怕就只有盖兄你一个人了!”

“鲁兄谬赞了!来,来,来,今日你我就痛快地博弈一局!”

姓盖的男子哈哈一笑之后,昂首将手中酒爵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随即探手将其和酒觥藏入了衣衫之内,就此在矮几之旁坐了下来。

不一会的功夫,两个人就此对阵博戏起来。

“霁月楼”上闷闷饮酒的徐夫人、胡奋兄弟二人却是前前后后将这在酒楼底下突兀发生的一幕看得个一清二楚,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都自露出了一股按耐不住的兴奋之意。

“太好了,终于让我们兄弟两个寻找到高人的下落了!”

“五弟,咱们这就下去吧,别让这两个老小子给跑了。”

“嘿嘿,好的,四哥!”

兄弟二人匆匆起身,堪堪走到这一处包间的门口处,耳边便听得隔壁一间包间传出了一阵喝骂声。

“小蹄子,我让你唱你就唱!你知道今日我宴请的贵客是谁吗?他就是大王极其看重的道家大夫公孙先生,你们今日要是怠慢了我的贵客,嘿嘿,我就让人剥了你们衣衫,将你们挂到城门上去!”

在一阵窃窃私语与呜咽声中,只听得一阵幽幽的月琴乐声响起,一个清脆犹若黄莺啼鸣的女童声音就此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徐夫人听得眉头一皱,但随即又忍耐住了,终于拉着胡奋蹬蹬登地抢下楼去。二人快要临近楼梯口的时候,冷不防一群七八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鱼贯地列成两排,低着头匆匆地朝楼上行了上来,双方差一点就此撞在了一处。在走在前面的胡奋堪堪将要撞到下方的黑衣人身上的一刻,徐夫人眼疾手快,急忙将胡奋往旁边一带,双方就此险险地擦肩而过。

徐夫人、胡奋两个人的余光都瞥到了最前面一排两个黑衣人头罩下方的一对瞳孔中散发出来的森森寒光,都情不自禁地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这八个黑衣人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楼梯之上,二人这才心惊地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拍了拍胸口,噤声屏息地蹑手蹑脚走向酒楼之外。

在兄弟两个人的一只脚堪堪踏出酒楼之外的一霎,令人震惊的一幕再次发生了。一个黑乎乎的人体极其突兀地由酒楼二层急坠而下,长街上的人听到动静纷纷闪身躲避,饶是如此,由这具人体喷洒出来的血雾还是如飞一般地渐落到了周围许多行人的身上。

“死人啦!”

“杀人啦!杀人啦!”

顿时,西城门胡同穿梭如织的人群中惊乱作了一片,众人纷纷左冲右突,一阵尖叫声、怒骂声、呵斥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乱糟糟的人潮海洋,人群冲撞、践踏、互相殴打辱骂者不计其数。

下一刻,八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稳住身形之后,匆匆地转向西长街,就此如飞地远遁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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