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坤醒来时,正巧是第三日清晨,睁开眼,朦胧中看到白须白眉的能净禅师坐在床边,正面慈目祥的望着他。
待他看清楚之后,立刻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突的翻身坐起,睁大眼睛急急切切问道:“是不是紫衣仙子来接我了?”
能净禅师先是一愣,随后温和的笑道:“不,她没有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从今日起,你不用去藏经阁做事了。”
一醒来就听到不用再去藏经阁做事,他掀开被子,一骨碌爬下床,急问道:“方丈大师,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何不要我去藏经阁了?”
“没有,没有,你切勿多想,智惠啊,你不但没做错任何事,还救了智善一命,智明糊涂,可能早已离开松境寺,唉!这孩子,同妖精一起,能活多久呢?”能净禅师摇头叹息道。
“今日起,你可先行休息一个月,之后我会让大和尚带你去大殿,每日跟随我诵读经文,修习佛法。”言毕,老方丈起身,又叮嘱几句,便要转身离开禅房,自去领诵经文。
“方丈大师,那紫衣仙子什么时候来接我?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能联系到她吗?”刑坤不甘心,追到能净禅师的身后,怯怯的问道。
能净禅师停下脚步,慢吞吞的回答:“神人来去无踪,老衲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你不要着急,也许再等等,她便会来接你了。”
说罢,他再次挪动脚步,慢慢走出门去。
刑坤目送能净禅师的身影消失在门栏,又看着多位大和尚也随老禅师离开,他回过身一脸茫然的走去洗漱,将新的僧衣穿戴整齐。
“紫衣仙子……”
刑坤想回到鼎乾三界中,去寻找神族,伯叔说的神族是什么神族呢?他仔细的回想着。
“对了,是玄灵神族!”
一年多以后,他终于想起来,伯叔让他寻找的是玄灵神族,但他万万没想到,紫吟叶便是他要寻找的玄灵神族成员之一,而且还是九界中地位极其高贵的玄灵炼金师。
如今,再也不必去藏经阁,也就不用每日忙碌于补经、修经、刻字、打扫这些事情,忽然闲下来无事可做,他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在林间遇到过的那只猞猁。
“不知还能见到它吗?”刑坤走到门外,反身将门拉紧。
他又来到院中,四下张望,回想记忆中的路径,庭院那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那一条幽僻的小路,那扇孤独的小木门,木门外的高大红墙……
他沿原路寻去,翻越寺院的高墙,一路不停,来到当初遇见猞猁的地方。
寂静的森林,清爽的凉风,夏天的林间,格外清朗舒意,刑坤感受着拂面而过的清风,仰头望去,阳光穿透林间,零散落向地面,唯有树叶颤颤,飒飒作响。
“猞猁,你在吗?我来了,那日之后,你可曾来寺院外寻过我?”刑坤不停地朝林间大声呼唤。
眼眸变回他原本应有的金色,金目穿透森林,望向更远的地方,森林依旧,寂静无声,鸟雀息于枝头,蝼蚁藏于泥土,一切终无改变。
什么都没有!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峣巍岭广袤纵深,偌大的天地中,哪里去寻一年多以前的旧友呢?
这般远望许久后,他最终决定离开,重回松境寺。
“嚓嚓嚓……”
没想到欲转身之际,森林中突然唏簌响动,远处草树蔓生间,传来阵阵脚步声,一只毛色光亮,体纹如银亮锦缎般绚丽的大猞猁跃出林间,它走路悄无声息,步履轻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来到刑坤身后。
见到刑坤,它立即半俯卧地,仰头望着他,见他金目闪烁,光华璀璨,眼瞳中星纹变幻,却未感到丝毫的惧怕。
反倒格外的亲热起来。
“哈!你来了,本以为你早将我忘记呢!”再次见到老友,邢坤不免心情激动。
想不到地界弱小的山林野兽,能有如此的深情厚谊,一年多过去,居然还能通过呼唤,寻声来同他相见。
猞猁发出喵呜的低鸣,走近跟前,示意刑坤爬上它的背部。
“这是要去哪?”邢坤也不客气,直接翻身跃上猞猁宽厚的脊背,抚摸着猞猁漂亮的鬃耳。
这只大猞猁似懂人语,又似茫然,野兽灵智徘徊于妖和野兽之间。
待刑坤骑到它的背上,它立刻动作起来,起身飞跃在森林中,一路不停,一个时辰后,它带刑坤来到一处陡峭的悬崖下。
此地处于峣巍岭正中间,乃最险要的一座山峰的后山断崖,也是最高峰的所在。
这里罕无人迹,野兽到此也必须止步,飞鸟回旋山崖,不穿云间,不越顶峰,足可见其险万难。
刑坤仰首翘望,不禁失神,悬崖高耸入云,湿滑光堂,向上不见山顶,无道可通,粗壮藤蔓密布,爬满岩壁,从云间垂下,崖壁上偶见侧生而出的古老松柏,稀稀疏疏,隐隐绰绰。
“猞猁,这是何处?为何带我来此地?”
刑坤正纳闷,却感到身体随之一动,猞猁竟然飞跃而起,似乎很熟悉路径,眨眼间便攀上藤蔓,居然沿着悬崖往上爬去,只见它紧抓粗壮藤蔓一路而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歇。
这一下惊得刑坤背后直冒冷汗,他紧紧抱住猞猁的脖子,双腿夹住猞猁的腰部,回首朝下俯望过去,心脏顿时突突突的跳起来。
“我的天!这么陡?”
悬崖高不甚寒,猞猁也越走越远。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攀上山顶,刑坤起身翻下猞猁背部,身体被寒冷的云雾侵袭,浑身猛然一哆嗦。
此处荒草丛生,蔓藤缠绕,古木参天,交相掩映。
“好寂静的山顶,此地飞禽尚且可来,走兽却难行!你真厉害,竟能上得了悬崖,一路稳健无险!对了,你带我来此地到底为何事?”刑坤转身俯视猞猁。
猞猁“噗噗噗”的吹着胡须,似乎想表达什么,却无法说出来。
它随后转身穿过丛丛密林,引领邢坤来到另一个悬崖边,从这里下望下去,什么也看不到,浓重的雾气弥漫在整个山谷之中。
刑坤站在猞猁的尾侧,眺望远方,一个个山头层峦叠嶂,此起彼伏,一眼望去,只见云海涌动,迷雾缭绕,迷濛不定。
正纳闷猞猁缘何领他至此,忽然就听到一阵极其伤感的哀嚎,从悬崖下间断传上来,隐隐约约回荡于耳间。
这叫声悲惨至极。
若不是要死了?才这般惨叫!
刑坤忙拍猞猁,唤它听听。
“噗噗噗!”
猞猁从鼻息里喷气,点头。
“原来你早就知道?就是因为这声音?你才带我来此地?”他走到悬崖边,俯视崖底,下面的云雾太厚,根本看不清任何情况。
山崖下一声紧着一声的惨叫,随着刑坤和猞猁的来到,越来越响亮,后来竟然能清晰入耳,虽然断断续续,但细听之下,还是能听见惨叫声中,参杂些骂骂咧咧的碎语。
“哎呦,哎呦,疼煞老夫,要老夫命啊。哎呦!”
“你这死不掉的糟老头,下棋赢不得我,就打我,你这龌龊苟且的老头,电击雷劈的作死之徒,你怎生不被挖去煮汤泡酒?却偏偏要在这里祸害于我!……”
声音从崖壁下传来,如是这般的碎碎念不绝于耳,不知被困多久,气息尚有,中气不足,绝非一两日。
“猞猁,你去年就来找过我?莫不是他已经在悬崖下困了一年多?”
刑坤转头望望猞猁,见猞猁抹着胡须,似是在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难道真的已经困在下面一年多了?
一年多都死不掉!
地界都是奇物啊!
在刑界,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至少他没见到过!如果有,也许真是自己没见过吧!
邢坤惊讶之余,赶忙伏于地面,探头出去,朝悬崖下望去。
“好陡峭的悬崖,比刚才上来的悬崖还要深险!……”
此地乃峣巍岭中部高峰的右侧后脊断崖,悬崖峭壁,湿滑陡险,向下看似无尽头,崖下云雾渺绕,水气深重,满眼迷雾,无法辨识声音源头。
“若再不救他,怕要死在此地吧?你是不是怕他死了?”刑坤起身询问猞猁,他知道猞猁一定能听明白他说的话。
“喵呜!”猞猁终于叫唤出声,频频点头,叼住地上青藤,拖拽至崖边。
“果真是怕他死了!好!我下去救他上来!”
刑坤捡起青藤,将一端系在树上,另一端顺悬崖抛下,青藤重重击打岩壁,发出沉闷声响,回荡于谷底,落于几颗侧生而出的松柏间。
忽然听见青藤摔打声和撞击岩壁的闷响,悬崖下的哀嚎之音立刻消止。
自下而上,反倒是传来有气无力的叹息,崖下被困之人虽察觉有人来到,却不敢呼救,他担心是歹意之徒,便安静等待了片刻。
半晌后,仿佛是自己想通了什么,猛然用力叫喊道:“谁呀?谁呀?好人坏人哪?我可是不能吃的!我……我……哎呦!我在树下面,卡在石头缝里!快救救我!哎呦,哎呦,算啦算啦!能不能吃,上去再说!”
刑坤终于听到回应,不免被此言逗笑,朝下回喊道:“你莫急,我们并非坏人,也不会吃你,不要担心!等我下来救你!”
“好!好!那就好!不吃我就好!”
听这口气,被困的人似乎终于放松下来。
刑坤再次确定了青藤的松紧,便翻身朝后,攀住青藤向下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