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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鲁班天子

姑苏风雨最是无情,日飘百里,夜洒五巡,只知山上杏梅熟了三茬,牧童胯下牛犊变作老牛,就连小乞儿的草鞋也加大了两码。

这一日,相府书房中一挺拔少年正提笔在案。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少年收势轻叹一声,瞧着案上那朵未竟牡丹,只觉十分别扭,细想曾今所见,不由得心烦意乱,竟将那纸握作一团,随手扔到一旁。

那少年正要重画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一男子之声:“这不是画的很好么?怎的就给扔了?”

那少年闻音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净面中年男子,这男子羽目狭长,长相与那少年有三分相似,但见他俯身拾起那张废纸,打开后面带赞许。

那少年见状忙道:“嗒嗒,你何时来的?”

“哦,才来,才来……”那男子似乎无暇顾及,只是细细瞧着手中那纸皱画,片刻后笑道:“好呀,好呀,吾儿天资聪颖,不枉陆大家三载苦训。”言毕,他将那纸折好放入袖中。

那少年闻言没来由的一阵脸红,为掩饰尴尬,慌忙端起一旁茶汤送上前去,道:“阿爹,你喝茶。”那男子见幼子如此懂事,微笑接过,坐下轻啜一口,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都凉了。”那男子将茶盏放下,不悦道:“做事心不在焉,凉了的茶还给爹喝。”

那少年嘿声一笑,显是对父亲抱有些许敬畏,好在那男子见状也不再多作指责,起身说道:“瞧你房里乱糟糟的,好好收拾收拾,过几日便要走了。”

此话一出,那少年惊讶道:“走?去哪?”

那男子闻言轻叹一声,道:“大都传下调令,要调我还朝,你哥哥前几日也寄来家书,说大小汗国战事吃紧,皇上又龙体欠睦,此时朝中正是多事之秋,咱们父子三人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回大都?”那少年闻言皱起眉头,道:“这么快便要走么?”

那男子见状,道:“怎么?你还有其他心事?”

那少年显是忧心忡忡,但听父亲问起,还是摇头道:“没……没有,只是,孩儿如今学业未竟,就这样走了……只怕黄先生那里……”

他话未说完,那男子便打断道:“这你不用管,如今你三年业期已满,也是时候出师了,为父自会亲身前往与陆大家说个清楚,这几日你好好收拾便是了。”

闻听此言,那少年不再多言,只是依然若有所思,那男子见状,不禁言道:“我知你是念此地山清水秀,心怀流连,但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我草原男儿又岂能屈居在这莺莺燕燕中?”

那少年忙道:“不……我……是,孩儿知道了。”他说话之时屡次欲言又止,显是有心事在身,却又不能吐露,那男子见状却不以为意,只以为幼子这是迷恋南国风月。

那男子道:“易之啊,你要知本家世代修书,冶那汉人之学,是为了我朝之长治久安,辛逢圣上宠信,才有了如今家业,你需好自为之,不得怠慢。”言毕,他又略显愁容,道:“如今为父任期将至,还不曾为你谋个一官半职,只恐你日后难成大器,使得你家哥哥在朝中孤掌难鸣,到那时,哎……”

原来这少年正是乃贤,三年弹指过,当年稚蒙童生已然长成翩翩少年,而与他对话男子却是其父德夯,也是其氏现任家主,听其对话便知这德夯显然极为疼爱两个儿子,他不过半百,便已为二子谋划起身后之事来。

乃贤听闻父亲如此说道,虽心中有百般心事,却再也不敢多说,只能称是道恩……

……

……

“我说花子,处处有水,你就不能好好洗洗?成天见你邋邋遢遢的,还没见着你人,就闻到你味了。”一名学子略带嫌弃道,另一人闻言笑道:“你是第一天认识他么?”

“习惯了……习惯了……嘿嘿。”一蓬头垢面少年边回应着边分发着蓝中野杏,这是他自山上采来的,每逢此季,都会分上一些,给那堂中学子送去,久而久之众人也习惯了他的存在,遇上那脾气好的还会道上一声谢谢。

稍时,那少年蓝中野杏便尽,只余下一只模样最俏的,似是刻意保留。但见那少年一阵左顾右盼,像是在寻何人,却见有一个位置兀自空出,他不由得一怔,心想:“他怎么没来?”

临前一人见他如此,当即言道:“你在寻乃贤师弟?他今个儿早晨就没来。”另一人闻音,跟着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暗藏私心,总把最大个儿的留给乃贤师兄,既然他没来,那不如给我受用吧。”边说着,那人伸出手来。

那少年见状一躲,嘿声笑道:“不给……不给,他没来,我吃。”心下却想:“怪了,他每日都是最早来的,今日却不来了,难道是生病了么?”这少年边想着边将野杏收入怀中,留下空蓝,走了出去。

这肮脏少年赫然是三年前之小乞儿,现如今似乎变化不大,除却身材壮实不少外,依旧终日蓬头垢面,做些可有可无的活计,至于不见踪影之时,那就无人知晓他去做何事了。

然而与其相应却是黄公望门下的一众学子们,他们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他们对乃贤甚至是对小乞儿态度上的“微妙”变化更使这些汉家子弟少了当年那份年少轻狂。

或许所有人心里都已明白,他们终究长大了,明白了自己与某些人的不同……

……

……

后堂处,二人一坐一立,立着的是一名两鬓斑白的年迈文士,坐着的却是一名服色雷同的中年男子,这二人正是黄公望与乃贤之父德夯。但见德夯满是笑容道:“陆先生,你是主人,我是客,哪有主人不坐,客人先坐了的道理,来来来,快坐下。”黄公望闻言,回应道:“黄某区区一介乡野郎官,怎配与大人同坐?”

德夯笑道:“你们这些汉家文人,总是不通人情,你不坐也罢,那我站着跟你讲。”边说着,他竟真的站了起来,言道:“三年前,我将犬子交付与先生,先生果真是守信之人,不仅教导有方,且倾囊相授,真乃师表之率,令人倾佩呐。”

闻听此言,黄公望似是宠辱不惊,不紧不慢道:“大人言重了,令郎本就天资聪颖,在下所传之物更是寻常,哪怕另寻名师,令郎必然也是可造之材。”言毕,他又道:“这倾囊相授就更不敢提了,在下潦草,没有耽误令郎前程已是侥幸。”

此话一出,德夯却哈哈笑道:“有谁不知陆先生以画闻名,于此道造诣之深姑苏无人能出你左右,倘若不是你教的,还是我教的吗?”边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张皱纸。

纸上绣有一朵未竟牡丹,他一经取出,便立即抬头看向房中墙上所悬丹青,果见有二分相似,这才继续言道:“你瞧,这是犬子所画,我虽不通此道,但也能看出先生之用心良苦。此画一经取出,黄公望指尖不禁一颤,而后竟喃喃言道:“果有成效,假以他日,必成大器。”

德夯自以为他是在说自己儿子,不由得心花怒放,道:“那借先生吉言,日后犬子若有所成,全仗先生今日之劳。”黄公望闻言方才回神,但却不动声色道:“献丑了,琴棋书画皆为玩乐之物,属闲云野鹤所享,不足挂齿。”

德夯道:“先生何必自薄?当年晚辈求画于先生,先生不传,今日先生传于犬子,晚辈方知先生用心良苦,如今想来,是我资质愚钝,好在犬子不负所望,圆晚辈学艺之心。”

但见一旁黄公望默不作声,似是默认了自己的话,这更使德夯大悦,心想:“终不负我当年费尽心机将此人捞出牢狱,易之若能有他三分火候,日后引荐于圣上,必使龙心大悦。”

言及此处,便不得不提一人,前宋之时曾有一天子被称为“木匠皇帝”,然而可笑的是当今顺帝比起这位“木匠皇帝”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仅自己做,他还自己画,凡奇淫精巧之物必构图描绘,当今首辅为讨他喜欢,在南征北讨之时竟还不忘让人抓来一班画师画匠供他使唤,是以这元顺帝又被唤为“鲁班天子”。

而德夯与黄公望之间也着实有一段渊源,当年黄公望因上司之罪受累入狱,是德夯施以援手,黄公望才得以脱身,但所谓世无天降馅饼,是以才有了后来黄公望收徒乃贤一事。德夯一族向来古怪,亦蒙亦汗,终是受祖上所累,对诸般汉学念念不忘,以至于父子二人皆醉心此道。

然而也正因为此,此族在朝中所树之敌日益渐多,只因已有汗国娣族惊醒,骇然发现中原的这些“同胞”们越来越不像蒙古人了!

黄公望之言令德夯欣喜不已,只觉得儿子前程似锦,合不拢嘴间险些忘了此来正事,当即正色道:“陆先生,你能有此气度,晚辈甚是倾佩,原本晚辈想令犬子长伴先生左右,只可惜时不待我,时不待我呐。”

黄公望事先听他说了这么多,正觉不耐,此时见他如此,当即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德夯道:“晚辈一家世代通儒,各个都盼着能够为君分忧,如今大小汗国吃紧,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前几日晚辈得到调令,命我折返大都,我又不忍幼子独居,是以……”

他话未说完,黄公望便出声道:“喜事一桩,大人官运亨通,岂不是好?”

德夯闻言一怔,道:“好是好,只是走的紧,怕先生怪我鲁莽,无故带走学子,有损先生颜面。”

黄公望微微一笑,道:“大人乃是青天命官,黄某一介布衣怎敢怪罪大人,更何况世无不散之宴席,我与令郎师徒一场已是缘分,不必在乎繁文缛节。”

德夯闻言大喜,道:“先生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也不过了,那我便不叨饶先生了,告辞。”

此人倒也洒脱,兴致浓时喋喋不休,要离去时,头也不回,一起身便兴冲冲的往外走,见他突然要走,黄公望也不挽留,任他离去,可他刚至院中,又忽然止步,而后竟折返回来,道:“唐突了,唐突了,这才想起还有一事想问先生。”

黄公望闻言眉头一皱,倒是没料到此人还有话讲,当即言道:“大人请讲。”

德夯这次却有些反常的犹豫了起来,片刻后才说道:“不知先生对仕途可还有留恋?”

此话一出,黄公望表情终变,不再是古井无波,沉吟片刻,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德夯见他犹豫,不禁心想:“此人年轻之时便已名动江东,只可惜心性单纯,受挫之后心灰意冷,如今我要赴京,何不请他出山助我?”念及此处,他回应道:“不瞒先生,晚辈仰慕先生多年,如今逢此良机,先生可肯与我共赴大都,共谋国事?”

“国事?”黄公望面色不变,心下却一声轻笑,这笑似叹似嘲,说不出的凄凉怪异,但见德夯面色认真,只是说道:“大人美意,草民心领了,只是老朽年事已高,怕是不能辅佐大人了。”

“这……”德夯被他一句“年事已高”憋了回去,眼见黄公望已近花甲,倒也无话可说,本就心血来潮的他此时也只好作罢,道:“那先生保重,告辞。”

言毕,他提步离去,行走间脚步湍急,忽有一物飘出袖中,正是那张乃贤所绘牡丹,德夯也无所察觉,头也不回的走了。待他走后,黄公望这才悄然拾起那张纸来。

但见他凝神细望,片刻后摇头一笑,捏着那画负手回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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