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婉是一个青春气息飞扬的人，却不是一个柔顺的人。她可以随时去找蔡鸿雨，蔡却没有一次跑到她那找过她。蔡知道，与万婉的交往不会有结果，如红楼梦中枉凝眉所描写的那样，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蔡清楚，与万婉的这段交往，仅就这段而已，过了这段，万婉会与大学生男友结婚，蔡鸿雨也终会找到老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恐怕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的。
蔡鸿雨是万婉空虚寂寞时的一剂良药，是万婉无聊时的一盒点心，万婉为了寻开心，可以到办公室里找蔡鸿雨，可以到宿舍里找蔡鸿雨，可以在蔡鸿雨面前潇潇洒洒，大大方方，无所顾及，可说出自己的气愤，可以就某个人对她的不满而大发脾气。她对公司领导对她看法比较满意，又有点对自己在公司的地位感到不满，公司里的职工，尤其男职工对她总是高看一眼，而女同事则不然，觉得她这个人比较漂浮，自觉长得好，就孤芳自赏起来。万婉不愿在这个公司长呆，却又没有更好的去处，与蔡的交往，不免有让蔡帮忙将其调到粮食局某一个股室的目的，当然，万婉也清楚，蔡没有这个能力调动她的工作，但可以知道哪个股室缺人，可以做万婉的参谋，可以给万婉指一个路子，提些参考意见，至于接下来的举措，万婉是有办法的。
梁结吾起初相信，蔡鸿雨在与万婉谈对象，连武锋与苗运来都这样认为，蔡与万婉确实在谈对象，起码是在向那个方面发展。蔡鸿雨不断地给他们解释，没有那回事，他们都不信，觉得蔡没有什么可保密的，正大光明的事，否认他做什么。蔡百口莫辩，干脆不解释。
郝春木老婆出差了，郝一个人在家，也就不想做饭了，有郝这个号召力极强的人在，粮食局一帮小青年，包括曾浩在内，就常常凑在一起下饭店。他们下饭店，不是哪个请客，而是AA制，每人拿一样多的钱，公平合理。饭店的炒菜是一块钱一盘子，炒肉丝，炒猪肝，炒鸡杂，炒肚片，四个炒菜，四块钱。菜吃完了，可以用菜盘底冲一份汤，饭店给予免费做。四五个人美美吃一顿，比在食堂吃的舒服多了。年轻人在一起，乐趣无穷，块把钱一瓶的大曲，几个人划拳喝，高声拉语，甚是热闹，至于分头划拳，就更是热闹。每到分头时，输的一方，一旦输酒，都是抢着端酒杯，没有滑头，没有退缩，那种团结一心，永往直前的精神，真是可嘉。难怪大家说，酒场上是最讲规矩的，如果干工作都能像酒场上划拳喝酒一样地讲规矩，工作何愁做不好呢？
说起谈对象的事，大家都不隐瞒。李丽追梁结吾，没有追上，这极大提高了梁结吾的形象。梁结吾也是这批粮校学生中，唯一一个被女孩追过的人。梁结吾不是不想谈对象，而是觉得应该谈一个档次稍高的对象。蔡鸿雨找对象，想找一个生活依靠，梁结吾则想找一个可以对他事业有所帮助的人，有背景的家庭。当然，大家找对象的第一要求是女方长得漂亮，越漂亮越好，女方越漂亮，男方越有面子。万婉漂亮，是女孩中的皎皎者，无论面貌、个头，气质、举止，还是职业与学识，都值得称道。同学同事中，多认为蔡鸿雨命好，有的认为蔡鸿雨工作好，在人事股上班，有个比较吃香的部门，大家羡慕蔡鸿雨找到了万婉，虽不能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起码也可以说，蔡鸿雨碰到了万婉是走了大运，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运气的。
蔡鸿雨想，让他们说去吧，有时候担着这个虚名也是不错的，毕竟，能与万婉走这么近，尤其是万婉不拿自己当外人，当一个兄弟看待，也是一种缘分，也是一段邂逅，反正，深入发展下去的可能性全无，任凭大家说去，一味地解释，一点意义没有。到了自己找到一个真正的对象时，一切都会不言自明的。纠结于这种交往，不像一个做人事工作的人所为。做人事工作，应多了解情况，尤其是多了解人，与万婉交往这么长时间，经常听万婉谈论议价公司的人与事，蔡鸿雨对议价公司了解最多，这得益于万婉，万婉是一位很好的信息员和时事评论员。蔡鸿雨有心而被动着，万婉无心而主动着，两者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况且，万婉大学在读的对象也好像听说了什么，写信问过万婉，万婉自然一口否认，还在公司的同事中说，“都说我跟小蔡谈上了，哪有的事，怎么可能呢，真是笑话。”既然万婉出来批谣，还是有说服力的。蔡早有预料，这事迟早她的对象会知道，万婉这样做，是引火烧身，现在，万婉也知道，她自己的真正对象，有点吃醋了，这让万婉心里有点害怕，毕竟，那大学生对象是他的唯一，若真的不谈了，万婉会后悔的。现在，蔡鸿雨觉得，既然万婉惹出了麻烦，她应该不会再找自己玩了，尤其不会再上他宿舍里玩了。
万婉依然到蔡那里去，依然在晚上跑到蔡的办公室里聊天，蔡有点尴尬，不想做一个名义上被人误解的人，不想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当第三者，插到有对象的人中间，但又不愿薄万婉的面子，只好先欲远之，必先近之了。一次，在与万婉谈及朋友之谊时，蔡百回千转地说了一番话，万婉似是没有听进去。于是，蔡鸿雨怀着复杂的心绪，抄古诗词一道，面赠万婉。蔡鸿雨说，这就是我的一个态度了。万婉一看，这首词是这样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呤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凭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万婉看罢，似懂非懂的样子，又不好说看不懂，沉默着，好一阵琢磨，理解个大概，觉得上半阕还行，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像个男子汉，比较满意。接着又研究下半阕，看了一会儿，开始发话：“这个，也无风雨也无晴，难道我们交往这么长时间，一点情分也没有？一点感情也不存在？”“哈，万先生看诗词有水平，”蔡说，“这情当然有，没有风雨，指很顺了，没有风雨也就意味着有情了。”万婉继续评说：“萧瑟处，是指走过的路都不好了？不快乐了？”“我是截取这首词的大概意思，主要是上半阕，至于下半阕的意思，我还真没有你理解的那么深。”万婉对蔡的解释不以为然，还在看这首词，想看出更有意义的部分来，琢磨一会儿，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来了，只是抱怨这么长时间的交往，似乎没有让蔡鸿雨如痴如醉，对她万婉顶礼膜拜，有些失望似的，既想让蔡鸿雨对她有所亲近，哪怕是语言上的亲近，又觉着大学生对象更加重要，脚踏两只船的万婉，两边都不想舍弃，又有着明显的偏向，真让蔡鸿雨无法理解。万婉想让蔡鸿雨说出她的好来，蔡却欲言又止，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以免被万婉抓住话把，作为抬高她资本的笑料，万一她再说出去——蔡鸿雨觉得她很可能说出去——蔡就一点脸面也没有了。蔡适时地，又有些不舍地转移了话题。蔡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宁可失去机会，也不会不要脸面地硬打硬上。有自卑和内向性格的人大概都是如此吧。
万婉尽管美丽，却与自己无缘，如自己发起直追，一定是在给万婉抬高身价，其结果将会因万婉的拒绝而让粮食局尽人皆知，到那时，就连孙股长也会看不起自己的。如是，蔡鸿雨想，自己还是忍痛害爱，宁可失去一次机会，也不要付出不计后果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