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县令仰头哈哈一笑,站起来给冷祥作了揖,“先生莫气,下官纯属一片‘好意’作祟,大意下竟然忘了请示先生的意向何如,实乃下官唐突了,给您陪个不是,勿怪,勿怪。”
冷祥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别处,此人态度骤变,既不是为了钱财,那接下来恐怕就要道出此来的目的!当年他好歹位列一品,也算熟知官场上那一套先硬后软的招数。只不过久不见此事的他,此刻心中如同吞下了一颗苍蝇似的,极为恶心。
“下官有一小儿,天资嘛,哈哈,还过得去,一直十分仰慕先生的学问,想拜先生为师。”说着,他神色就不禁带了几分自豪,而后笑嘻嘻的往门外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十二三岁穿着蓝衫的少年走进来,二话不说当即跪在了冷祥的身前。
“离大人还真是抬举冷某,冷某住在这深山里面,离书已久,怕是不能承担此重任。”冷祥万想不到离县令的目的竟在此,这些年上山求学拜师的名门子弟不少,但他都以颐养天年为由婉拒。
至于前段时间答应收那人之子为徒的要求,一是他不敢拒绝,二是他不能拒绝!
“先生,我爹做事一向鲁莽,我代他向您磕头认错,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收下离轩吧。”言毕,离轩双手撩起袍子,屈膝直挺挺的跪在了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噗咚一声闷响,而后他面不改色的朝冷祥磕了三个响头。
离县令站儿子身边看着他的动作,心疼的五官不由自主的拧在一处,可最后却是心一横也跟着跪了下去,而后舍着一张老脸赔不是说好话。
来硬的,冷祥不怕,可面对父子二人苦苦哀求,一副誓不罢休的做派,他心底难免厌烦,不过他转念一想,心里不由又有了一番考量,思来想去的,终究点了点头。
冷祥没有让离轩立刻拜师,而是将拜师日子定在了这个月农历二十六。一开始,离县令还不大情愿,想让儿子次日便将行礼搬上山拜师,冷祥未应,言辞拒绝之后,直接下了逐客令。
拜师的这天,冷祥本是打算让卓显和离轩分别敬上一杯拜师茶便算礼毕,不料一大早离县令带着许多家仆,不由分说的便将冷宅彻底装扮了一番,华美的犹如像是过新年一般,令一向寂静古朴的冷宅焕然一新,格外热闹,前院更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离轩不用说,自是最早到的那一个。卓显在前一夜半晚才匆匆赶到,他本应提前两天到冷宅,未曾料到在路上出了一点意外,所以来迟了,幸而不曾错过吉日。
一代大儒冷祥将在今日收徒,若无人张扬,那过便也过了,不会有人问津,然而此事经由离县令四处宣扬一通,导致冷宅的这天前所未有的热闹。
附近几个州府的大小官员听到消息,皆带着家眷,奉上礼物赶来捧场。冷家夫妇性子随和,对不请自来上山拜访的客人自是热情相待,当然也有不少人趁机推举自己的儿子,想要搭个顺风,一同拜入冷的祥门下。冷祥别的倒也罢了,唯独收徒,若非实在为难或者天资过人者,一律不收。
冷瑟是女子,这种场合自然是和母亲,甄惢一起招待来往女眷,各家小姐。其实冷瑟觉得离县令大嘴巴这事做的虽然令人迥然,但若非如此,她身为女子,只怕无法出席今天这样庄重的场合,只能在闺房里没事找点事干了。
天知道,这半个月多来她是怎么过的,或许是从前不问世事,一心只为修炼,导致如今一闲散下来,反而感觉异常的无法适从。
冷瑟对身边与她说话的小姐笑了笑,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此刻已是巳时,想必前院的典礼已经开始了。
这些小姐们一个个自持骄矜,与一贯直爽的她委实迥异,为此,即便厅中坐满了千金小姐,她仍是没有与哪一个特别热络,相熟于心的。
“表,表姐,表姐,你猜我……”
冷瑟寻声望向门外,大老远的便望见甄惢一面大步往屋子里赶,一面唤着自己,神情激动,面色潮红,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一点也不顾忌周围这些客人纷纷扭头对她投射过去的探寻目光。
“绿柳,给表小姐倒杯水过来,瞧给她热的。”不论和甄惢的姐妹情多冷淡,冷瑟都不希望她在外人面前出现什么差池或者闲话,因此甄惢人还未近前,冷瑟便果断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头。见绿柳应声而去,她又对甄惢淡淡一笑说:“外面日头大,你不想被晒着也情有可原。只是下次可别这么赶了,小心摔个跟头,把牙磕掉了。”说完,她又对坐在她身边的那位,一直用好奇目光盯着她们两人的小姐微微一笑,那位小姐听到冷瑟的挖苦,不由抿唇暗笑。
甄惢虽然只比冷瑟小几个月,性子胆大活泼。但她身材娇小玲珑,长相可爱,嘴又能说善辩,很懂讨得别人的欢心,所以她方才的举止虽然引得旁人侧目,但经过冷瑟明着调侃,实则解释的几句话,在加上她满脑门的细汗,众人虽然狐疑,却也都丢开了。
甄惢话没出口,一直憋着本是难受的紧,但听完冷瑟的一番话,及后来递给自己的警告眼神,她顿时一个激灵,知晓自己方才着实失态了,她当即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乖乖的坐在了冷瑟的另一则,沉默寡言的帮着招呼屋里的各家小姐。同时心里也暗暗庆幸,亏得方才话头教冷瑟给接了过去,否则她若将事情如实说出,只怕自己的名声就有的这些夫人小姐们在背地里嚼舌根了。
冷家由于是书香门第中的翘楚,所以对女子在外的名声看得格外重要。冷颜和冷瑟自不必说,打生下来会说话开始,便开始学习女诫。就连甄惢初一入府,也在冷家老太太派人的教导下开始学习女诫等方面的书籍规矩。
冷瑟对于交际应酬,其实不大擅长,只不过别人说什么她听着,而后时不时的附和两句,横竖不论听得懂或听不懂,脸上总带着一抹浅笑总是没错的。虽然她的脸早已笑得没什么知觉,僵硬的有些发抖,可依然只能强撑着。
若没猜错,甄惢自起初那会儿露个面后,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应该是偷溜的去前院看典礼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她这么激动,不过假若是与前院那些男子有关的话,还是暂时烂在肚子里不说为秒。
闺阁小姐们不便讨论的话题,却在上头那些贵夫们中说出来了。
“冷夫人,冷先生收下的两位高徒,一位是离县令家的公子,不知还有一位是哪家的公子?”问话的那位夫人语气很尊敬,原因无大,冷祥虽卸官归田,但乾氏的一品诰命夫人文书皇帝却不愿收回,因此按品级乾氏为在座夫人之首。
乾氏摇摇头,对望着她翘首以盼的夫人们实话是说道:“我也不甚了解,或许是我家老爷从前交好的哪家小公子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些夫人们难掩失望,冷先生秘而不宣预备亲收的学生,来头肯定不小!可是冷家夫妇一贯乐善好施,扶危救弱,若只是某个他们无意间救下的无名子弟,亦或街头乞丐,岂非……
那些夫人们没打听到准信,一个个唯有先按下心思不提。能做冷祥的学生,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可若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支持官途,那又是另一回事,不能不教人三思。
“咦,方才我的丫鬟打前院过来寻我,说看见还有第三个少年呢,不知是哪家的公子?”一个长相白净的夫人又问。
众夫人一听这话,又各自将耳朵竖起来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