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马总办公室,我先去卫生间。
找了一间空厕,关上门,留心隔壁没人了,轻手轻脚掏出信封,撕开封口,里头果然是一张卡。
但,这是一张万盛商厦的购物卡。
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当年送他的那张。因为,万盛大厦离华信大厦不远,才开门营业不久。2005年那会,可都没造好呢。真佩服,马总居然还记得我曾经送给过他一张卡。
当然,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再给他还回去。我总不能去讲:“马总啊,这张卡,你退错了。”那我得多豁出去啊。
回到办公室,在电脑里找到了马总说的材料,打印了一份,给他送过去。
他接过,略翻了翻:“这些关系,很重要,你也记一记,今后多跟他们联系。”
我点头,琢磨着他的话。
我准备告辞的时候,他说:“没事,坐一下。”竟然起身,为我倒了杯水。
我好意外,赶紧接过水,在桌上放稳,坐下来。
他说:“有个领导,最近给我荐了本书。”
我没听得很明白。
“我读了读,真是写得好。推荐给你。”
他站起身,从椅子后边靠墙摆着的大书柜里,抽出一本红封皮硬装书,返身递给我。
我早站起来了,接过书,看清书名是《XC生死书》。
很意外。马总荐书,已让我意外。后来我下意识以为,他会荐一本公关宣传方面的专业书。这事,他以前做过,黄方安和杨蕾他们就先后收到过。
“这本书,讲了个死亡的主题。”他很平静地望着我,“提醒人们,应该如何面对死亡。很少见的主题,给读者打开了一扇新窗。”
说实话,死亡,这个话题,像块从天而降的陨石,冷不防砸在我面前,让我措手不及,非常吃惊。
死亡于我,像个隔绝音讯已久的远亲。
自从我爷爷去世——那时我正读大学二年级——迄今将近十五年,生活中,好像再没面对过死亡。也几乎没什么刺激,能让我有机会去想想死亡。
最近确实谈论过死,那是跟黄方安。说的是另一片遥远大陆上的强人,卡扎菲。
但对我而言,完全是作为一个玩笑看待,心里没受冲击。
作为一个普通人,虽说自己活得并不咋地,但毕竟才三十四岁,还没结婚,没买房,事业也没啥成就。总感觉自己还是人生才起步的阶段。万物待发,怎么可能去思考人生的结局呢?
马总却非常有感触,继续说:“每个人啦,每一天,都在走向死亡。只不过,人们一般体会不到。”
他停下来,微笑地望着我。
“是啊,是啊。”我常常叹气,也很有感触似的。
“我们总以为啊,自己活得很好,还有很多个明天,还在一步步地,走向新的希望。走向我们理想的实现。”
他微微一笑。
我觉得,他今天笑得有点儿多。
“但其实呢,还是这本书说得好,我们每天,其实都在走向死亡。不仅走向死亡,我我们还在走向失败。走向理想破灭的最终的,必然的结局。”
我含混地点头。又有些后悔,是不是点头得太快。
“只不过啦,有的人呢,走得快点儿,有的人呢,走得慢点儿。有的人,体会得早好点儿。有的人,体会得晚点儿。万物有始,必有终,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我频频点头,忽然想,为什么人一定要等到出大事,才肯变哲学家?
黄方安在汶川地震时变过一回,但很快变回来了,跟老婆闹离婚。上回卡扎菲的死,又让他变过一回,但变回来得更快,一个准考证的编号,又让他从哲学家变成了俗人。
“这书,有空看看,会让你有收获。”
他点头。
我忙点头,说:“今晚就看。”
他大笑了一声,像是被我逗乐了似的,“也不是那么急。你有空就看。相信能帮助你想明白很多事儿。人嘛,只有看懂生死,才会明白其他的事。”
我又连忙点头。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可以告辞了,就想站起来。
他却说:“小郝,集团的事啊,很复杂,尤其在提拔干部方面,我有时身不由己。希望你多理解。”
我压抑着吃惊。他这是句道歉的话吗?
如果是,可真的太突然了。
如果不是储董事长去世,他会跟我说这句话吗?
他是为了安慰我,还是为了安慰自己?我无从定论。驱使他今天给我退卡,给我赠书,又给我说这些事情的逻辑是什么?我一时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