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鱼鳞黑面的少年闻言一惊，他连忙跑到铜镜前，看到妖化的自己，他神情慌乱地运气强行压下妖气，面上鳞片褪去，黑气散去，他又恢复了翩翩少年模样。
可是，苏小堇看得清楚，他会妖术。他不过是用妖术幻化了容颜。她吓得一脸青白，抱着锦被，缩在床帏之中。
“堇妹。”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方才强行压下妖气，已经乱了气息，未待再开口，就吐出一口鲜血。他捂着胸口靠在床边，不知道从何解释。
反反复复，他只有一句话始终不变：“堇妹，我是真的爱你，我真心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苏小堇看着那曾耳鬓厮磨的白玉容颜，还有他搭在床前那只手，细长白皙，可是在手背上有一道突兀的长疤。她记得那道疤痕，是初见时，他为她挡了一下楼上掉下的碎瓦片而割伤的。瓦片割得极深，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是有一道难以抹去的疤。
苏小堇的心从未觉得那么难受过，如果他只是个妖怪，杀了她的爱郎，她可以恨他，可以怕他，却唯独不会心疼他。可是，面前的这个人，除了露出鱼鳞的那一瞬，如此可怖，现在的他，还是那个温柔、深爱自己的男人。
他的脸色已经很苍白，手也攥得青筋尽现，可以想象此时的他是多么痛苦，可是他始终只看着自己，只盯着自己，只期盼自己能给他一个回应。
苏小堇跟自己说：不要怕，既然相爱，他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可是记忆中，那扎入父母脖颈处的獠牙，那满脸鲜血的妖怪，恐怖已经深入骨髓，怎么也拔不出来。
少年终于支撑不住，他晕倒过去的最后一刻想：如果她害怕，就杀了自己吧。这样，自己也不会难受了。
苏小堇看着爱人彻底晕迷过去，他嘴角的鲜血还未干涸，泪水一涌而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得很无助：我到底该怎么办？
汤彦雨不可置信地看着盖头下的新嫁娘，她带着娇羞的神色抬头看自己，可是除了左边依旧是如花的容颜，右边却是腐烂的朽肉。他惊得立马拿起压床的匕首对着那妖怪：“你把我娘子弄到哪儿去了？”
那妖怪大惊失色，她推开匕首，扑到铜镜前，看到自己的面容，她竟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她转过身，泪水湿润脸庞，被泪水浸湿的地方竟慢慢长合起来，又变成那清秀的美人。
“你，你，你不是人！”汤彦雨的手哆嗦起来，他拿了匕首狠狠去扎面前的妖怪，“我娘子被你弄去哪儿了。你把她还给我。”
“是我。雨郎，你不认识我了吗。”喜服的女子满脸泪痕，她用双手握住了匕首，鲜血不停地滴下来，“我们在花灯夜初识，你送了我一盏莲花灯。你赞我容颜如莲，清丽脱俗。”
“不，我是人，我娘子也是人。”汤彦雨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清晰地看到她下巴处的水泡，那是她前不久为自己下厨，被热油溅到的痕迹。
“雨郎，我瞒了你，我确实是妖，但我却真心爱你。我愿意为你放弃长久生命，只愿与你生生相伴。若有一日，你要重入轮回，我也绝不独留阳世。”
她的容颜每一处汤彦雨都那样熟悉，他曾用手一处处抚摸，他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姑娘竟然是个妖。
“雨郎，你若无法接受这样的我，那就杀了我吧。”她松开双手，任由匕首指到自己胸前，泪水不停地从脸上滚落下来。
邬英含着泪水，终究还是把匕首插入了爱人的胸口，她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往日的恩爱从眼前飞过，她感觉自己的头痛得无以复加，她大叫一声陷入昏迷。
醒来之后，邬英发现自己还是在花园内，李长歌和李九安正在下棋。她努力回想方才的一切，却放佛做了一个痛苦的噩梦，除了心底残留的害怕，梦里的内容半点也想不起来。
“没想到，小乌龟你竟最早醒来。”李长歌落下一颗白子，对着李九安催促道，“该你了。”
邬英看了看四周，其他妖都不见踪影，自己是资质最差的那个吗？所以才最早出来。
李九安证实了邬英的猜想：“邬英，你以后就是师父的第十六徒儿，你先回房间继续修养伤势吧。”见邬英一脸失落，她又安慰道：“你终究身子未痊愈，不过就是个排名，不用在意。”
待邬英走远后，李九安才嘟囔道：“这和受伤没受伤根本没关系。小乌龟太心狠了。”
“师父，你说什么？”李九安根本没听清对面人的嘀咕，她有些好奇地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研究出了睡觉之术？越晚出来的师弟师妹是资质越好吗？”
李长歌抬头看了大徒弟一样，那眼神很是嫌弃：“睡觉谁不会？你不会？还要研究？”
“可你明明说睡觉之术与我们修入化形期密不可分！”李九安见师父那嫌弃的眼神，不服气地反驳道。
“是密不可分啊。如果你一直不睡觉，命都没了，还能有什么修为。”李长歌开心地落下最后一子，他又摸了摸自己那完全不存在的胡须，一派心满意足的模样，“小安安，你输了哦。”
“不要这么叫我，我已经长大了。”李九安听到这个儿时的昵称当即有些炸毛。每次李长歌这么唤自己，后面总是跟随而来一大堆糗事大盘点。
“还是小时候可爱。”李长歌看着面前已黑面的徒儿，不住地唠叨：“还是小时候可爱。那时候的小安安经常尿床，可既不哭也不闹，自己爬到干点的地方继续睡觉。有时候，我早上拎你起来，感觉就像拎了个尿桶子，哈哈哈！”
“哎，小安安你别走啊。怎么这么不经逗。为师可是在夸你，我不跟你的师弟师妹们说了吗，你能睡。当初你要不这么能睡，我哪能带你回来。我不带你回来，你也化不了形啊！白眼崽子！”李长歌看着被气跑的李九安笑骂了一声，就继续坐回石凳上，他重新清理了棋盘，自己左手和右手下去棋来。
苏小堇看着厨房中忙碌的白衣身影，他抬起头，冲自己温柔地一笑。她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也许，他们会像寻常夫妻一样过完这辈子吧。想到妖绵长的生命，苏小堇在心里补充：是自己的一辈子。
“小堇，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苏小堇见他一脸担忧，连忙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心里一直油腻着，很难受，看见往日里喜欢的吃食，涌上心头的不是饥饿，而是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