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给了果柔结婚礼物,不贵重,捏在手里却显沉。
那是一本相册,相册中的小孩子大笑着,炯炯有神的大眼,肉嘟嘟的婴儿肥圆脸,看着让人有种想揉在怀里的冲动。
林慧告诉她,这是林允琛的小时候。
果柔惊讶,再次低头,仔细端详。是啊,就算什么都变了,微笑没了,稚嫩退了,可那双眼睛却像极了现在的林允琛!至少,他还保留了那双眼睛的纯粹!
记得那日初见,那个眼神,于她而言,一击而中。
果柔一页一页翻着那本相册,很厚,但四分之三都是空白的。
她诧异,再次抬头望向林慧,林慧道:“如你所见,虽允琛一直生活在我身边,但从他六岁开始,我便失去了。这本相册我保留了二十年,现在把它交给你,我没能把后面补全,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果柔,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替我做到!”
“我?”
果柔茫然,继续道:“董事长,我哪有那本事?”
林慧轻拍果柔肩膀道:“我相信你!”
这份信任,倒像是一个重担压在她肩头,喘不上气来。
一个人,从六岁开始便断了生活的那条线,活的应该挺累吧?可是林慧是谁,自己又是谁?林慧做不到的她南果柔又能做回几分?
......
......
婚礼当晚他们这一波人便从美国飞回B市,果柔纳闷为何要如此匆忙?但转念一想难道还要在美国度个蜜月不成?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之后林允琛就消失了,果柔乐在其中。
第二天天一亮她便去了医院,南劼已被转入高级病房,有专门的护士照看,果柔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所事事,她苦笑:所谓包养,也就这样吧!
在病房门口却碰到了不速之客,林慧出现在这里着实让果柔惊叹了一把,她与南劼相依为命惯了,突然的在这个病房多一个人倒显得别扭的紧。
林慧轻声道:“果柔,陪我去走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距离分得很清。林慧放慢脚步,果柔也便一步分两步走。
搞不明白为什么,果柔始终是抗拒林慧的。两个人坐在下面公园长椅上,林慧开口道:“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用钱剥夺着你们的幸福?”
果柔不吭声,林慧望一眼继续道:“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小情绪就放在脸上,你不是小琛,根本用不着我花心思去猜!”
这点她倒是说对了,果柔抬头道:“董事长,我被林氏辞退是你的决定吧?”
这件事她可记着呢,要不是在关键时刻丢了工作,说不定她到现在还咬着牙撑着呢!
林慧笑道:“你是在在意这件事吗?还真的在我意料之外!”
“我不是在意,只是觉得林氏董事长利用职权开除一个并没有犯错的小职员,怎么想都用不着!”
小孩子似的抱怨口气林慧是听出来了,笑道:“你要真喜欢那个地方,那我现在就可以解除我的解雇,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果柔低头,像是思考着什么,半晌才道:“我发过誓的,再也不会回去了!”
林慧继续轻笑,果柔烦闷,有那么好笑?
她当时站在林氏门口真的对着那颗梧桐发过誓,把林氏那些人通通诅咒了一遍,尤其是......林允琛!
“你也别怨我,本来没想逼你,只是时间太紧,我没得其他选择!”
果柔抬头看向林慧,她的眼睛盯着远方看,那好像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林慧老说没时间,时间紧,可这些,果柔并不懂!
不过有一点她很好奇,转而径直问道:“董事长,您跟林允琛之间也是什么交易吗?”
看林慧的表情,她并不打算逃避这个问题,说道:“你为了南劼,他,为了林氏那个最高的位置!”
所以,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身份地位!
金钱跟地位,看来是个永久的追求。
不知为何,果柔竟有一丝的失望。那个男人,真的只是为了那个位置吗?
果柔是不懂得掩藏情绪的,她的失望全然的写在脸上。林慧看向果柔道:“我没有骗你,允琛的确是为了那个位置而牺牲了婚姻,但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说到底,是我亏欠他太多!”
她说:“有些事我没法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但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她说:“如果有一天当这些事实都摆在眼前的时候,答应我,不要怨恨允琛,他只是一个不小心卷入这场纷争的可怜的孩子,果柔,其实,你们很像!”
林慧所说的她只听懂了十分之一还不到,但很努力的记住了。因为第一次,她在林慧的眼中看到这种深深的哀伤。那个掌管林氏几十年的女强人第一次脱下她光亮的外衣,像个普通老奶奶一般的诉说着她这一辈子的遗憾。
那份遗憾,好似全是关于林允琛的。
林慧说有一天面对了事实,希望果柔不要怨恨林允琛,她没说不要怨恨她。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没奢望过任何的原谅。
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果柔在最后连带着林允琛恨了所有人!
在那份爱恨的纠缠中,伤害只会再度加深,直到没有说原谅的权利!
......
......
那天,她们在那个长椅上坐了很久,大多都是林慧在说,果柔在听。
果柔不明白,那天的林慧像是赶着要说够什么似的,她老是重复着一些话,什么“你们时间还多”,又或者是“帮我照顾好他”之类的。
果柔一直觉得时间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东西,每个人拥有的分秒不差,可在林慧的眼中却完全变了样。
林慧起身,果柔轻道:“董事长,一路平安。”
林慧盯着她,半晌温和道:“果柔,其实很期待你能叫我一声奶奶。”
果柔从不知亲情是什么,从小,她跟南劼相依为命,可毕竟,无任何血缘。
说来也奇怪,血缘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去在乎。在林慧的眼中看到的好似就是她期盼已久的,那点缺失的东西。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林慧便提前转了身,她跟林允琛一样,大多时候都缺乏耐心。
果柔望着她的背影,莫名伤感。
林慧这一辈子,都是俯视着别人的,她站在一个别人只能仰望的位置,在她的人生里被安插了“成功”二字!
可是,退一步讲,她不过就是一个很多年前失了儿子,失了老伴,独自活着的母亲,妻子。
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这么多年,并不容易......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标签,林慧的成功很多时候盖住了她的伤疤。
提起林慧二字,很多人都会说那是林氏董事长,但很少有人会说那是一个曾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守了几十年寡的女人。
伤被包住了,可是,不代表已经痊愈!
轻轻碰到,都会鲜血淋漓!
......
......
渐渐开始起风了,长长的头发胡乱的漂浮在她脸颊,遮住了眼睛。
她的人生处处充满了舍不得,哪怕只是几根头发。
她最怕失去。
可是人生啊,哪有只得不失的道理?
低头看向手机,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望向远方,果柔自顾自的问:“南果柔啊南果柔,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