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齐秋丽依旧兴致勃勃地去了东照宫，我起身梳洗完毕，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一个青玉花瓶。隔着白色的窗纸，隐隐看见窗前的那一株玉蝶梅好似开了。轻轻地推开窗，果然如是。昨儿还是含苞待放，一夜寒霜之后，那花苞竟开了七八停。
枯灰的枝干上，缀满了朵朵白梅，有盛开怒放的，有含羞半开的，还有包的密密实实的骨朵儿。真是好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林逋《山园小梅》正应此情此景。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是你”我扭头，贺佑安站在几步开外。
“小姐，身上可好些了？”
“昨日之事，奴婢在此谢过。”
“半年未见，小姐别来无恙乎？”
“将军，可是说笑，奴婢昨日才蒙将军照顾。”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一动不动，我少不得低下头，羞怯地转身，只觉得两颊微热，心跳不已。
“不会错的，就是小姐。小姐的玉影在就深深地刻在了贺某的心里，一刻也不曾忘怀。”
听得他这样露骨的话语，我顿时脸颊如烧，小小心房如同挤满了脱跳的小鹿，死命地跳动。
“将军认错人了。”平息了内心的五味杂陈，缓缓地说道。
“别人或许会吧，但是小姐，在下是不会分辨错的。”
“为何？”
“贺某昨日初见小姐，只是看小姐踉跄的背影，便能断定八九分。后来见了小姐玉颜，确实是错不了的。”
“将军何以对那个盛夏夜里那个背影念念不忘？”说完便觉失言，脸上烧的更厉害。
“确实是念念不忘，那日小姐刚出院门，佑安正好在院前的芭蕉树下，小姐倾城之貌，佑安毕生不忘。魂不守舍地跟着小姐后面到了湖边，听着小姐吟诗，心里对小姐的爱慕之意从那一刻起再也未消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想及当日之事，嘴上吟出了那首上阕《青玉案》。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小姐那日严辞婉拒佑安，不知为何佑安对小姐的爱慕不曾减少反之更多。”
身心又一次轰雷掣电，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境遇。少女怀春时也曾想过怎样遇见自己的知心人，他应该站在最美的朝霞里，穿着一袭白衫，眉如青峰坚毅，眸若黑潭深邃，面庞冷峻如稀世美玉，身材挺拔如傲世白杨，最好还有一阵清风吹来无数粉色的花瓣，他站在花瓣如雨的朝阳里，衣衫随风飘逸，玉树临风……。
“小姐……”贺佑安见我半天不曾言语。
思绪从虚无缥缈之处回来，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应对才好，以前觉得他唐突莽撞，心中羞愤回避不已。可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虽还未有好感，但也不十分恼怒。但这些并不是喜欢。
“将军请不要再说下去了，婉莹已经明白。只是还是那堆道理，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将军勿要再这样信口直言。皇宫重地，人事繁杂，婉莹不愿多事。”
“婉莹，你是三小姐师婉莹。”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婉莹，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去求皇上赐婚。”
“将军且慢，将军是皇上亲封的镇远将军，又是朝廷最年轻爵爷，将来做得皇家的乘龙快婿或许也是有的，皇上就算赐婚也是公主郡主，王族小姐，又怎能同意你与一个宫女的婚事。其次婉莹也是万难同意。你我今日也只是三面之缘，婉莹不是自恃美貌之人，但也想找一个心心相映，两情相悦的人才能托付终生。”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少女心思一朝宣之于口，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婉莹，我不愿再等了，一别半年，我日日不曾忘怀，你可知，若不是你，也许我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将军住口。”我扭身合上了窗子，双手迟迟不肯松开。
“婉莹，佑安今日又唐突了，圣上已降旨封我为平安军少帅，再过几天佑安又要挥师南征，又不知多久才能回京城。佑安不愿再等了。”
“将军能文善武，难道忘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我若真有缘，并不在这一日半日。”我不想伤了一个即将为国征战将军的心。
“婉莹，你真的这样想，那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凯旋还朝。”
我释然地靠在了窗子上，“婉莹累了，将军慢走。”
“你好好将息，千万等着我。还有，还有，无事不要闲逛。”他支支吾吾的说。
“为何？”我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汉皇重色思倾国。”他似乎也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还好手及时捂住不曾笑出来。这个贺佑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将军慢走。”没好气地说。
“佑安告辞，婉莹珍重。”
好一会无人言语，我推开窗，贺佑安早已不再。一阵寒风吹散了脸上的炽热，心境也慢慢平复下来。复又合上窗，呆呆地坐在床上。痴痴地想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真是又惊又喜又羞又臊。
所惊者，虽也听说过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但是眼前突然有这样一位玉树临风的将军对自己说这样动人心魄的话，而且毫不避嫌。不可谓不惊。
所喜者，自己年方二八，情窦初开，能有上品如斯的男子心仪倾慕，也不算是件太坏的事。
所羞者，我朝向来注重男女大防，他这样毫无遮掩，直言相告，丝毫不体谅女孩子家的羞怯之心。
所臊者，今日之事无征无兆，说话间宫女太监也有来往，若是被他人听去，岂不贻笑大方。
罢了罢了，多思无益，顺其自然罢了。顺从本心，等着那个令我一见倾心，同我一心一意的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