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还是没有出现。暮烟洗漱完毕看见晨跑的战士路过，今天柳时镇大尉还没有出现。
“请问，请问……她叫住领队崔中士，“柳时镇大尉去哪了？”
崔中士的表情明显告诉暮烟他不怎么喜欢她。不过他还是回答了暮烟的问题：“今天是惩戒会的日子，中队长去大本营了。”
“什么？不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惩戒？”暮烟惊讶。
“军人违抗命令，肯定要受到处罚。当时人是你要救的你不是不知道吧！”崔中士显然认为姜暮烟惹了这场麻烦。
暮烟并没有在意崔中士的态度，她的心乱成一团，内疚极了。
“大尉，柳，时，镇！”时镇一身制服军装，直挺挺的立正在三位惩戒委员面前。
“由于大尉柳时镇违抗军令，现在就5月28日排雷事件，进行以下处罚：减薪三个月。有异议吗？”
“没有！”柳时镇回答。
“从已上报的少校晋级候选人中除名，不得参与本次晋级。有异议吗？”
“没有！”服从命令亦是军人天职，时镇毫无怨言。
惩戒会结束，时镇依旧心事满满。
“哎呦！”他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
尹明珠倚着军用越野车，调皮地看着他：“在想什么这么专注，连这点小技俩都躲不过。”
“呀！你这丫头，敢给我下绊子！”时镇伸手要打她，明珠淘气的眨眨眼，时镇看见没效果，收起了吓唬她的手。
“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你说你放着可以在江南开业的医生不做，跑来当军医，啧啧。”时镇恢复了一脸的不正经。
“呀！这位老兄，我也是有野心的！”尹明珠用力拍拍肩章——“我是要当将军的！”
柳时镇噗嗤一声笑了。
“听说——前辈已经在这闹一场了，看前辈闯祸的速度，搞不好我会先当上将军呢！”明珠得意洋洋的说。
“不要太佩服我哦！”时镇拿出相当自恋的语气说。
“对了，你来了也没找徐上士，看来是知道他回国了。”柳时镇肯定道。
“机场见到了。”明珠短短的解释。
“啊！机场还健在吧？！”时镇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讽刺道。
“喂！”尹明珠扒拉开时镇的手，怒喝他。
两人就这样开着玩笑，余光却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女人看起来好眼熟啊。”尹明珠说。
“是这样……你先走吧。”柳时镇眼睛看着那个女人，迅速像那个她的方向走去。
“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怎么可以不介入呢？责任为什么都由柳大尉承担呢？他什么错都没有——”姜暮烟医生在大队长桌前理论。
可是大队长并不买她的帐：“怎么没有错，军人不服从命令还没错吗？”他看看这位漂亮又倔强的医生，劝慰道：“你是医生，救活病人不就行了吗？军队有军队的制度，是不一样的。”
“我的责任可以让我自己承担啊！”姜暮烟急的有点哭腔了。
大队长不知是见软劝不成，还是心疼部下，大声吼道：“减薪三个月外加少校晋级除名，这样的后果是你能负责的吗？！”他严厉地对泪水涟涟的姜暮烟医生说，“这不是审判！这是处罚，'处罚'！懂吧？”
暮烟说不出话来，是自己害了时镇啊。
“团结！”柳时镇急急忙忙冲进来，看到姜暮烟和大队长对着。
“十分抱歉！”他对大队长说，“走吧！”怒气冲冲的拉着姜暮烟走出了指挥官帐篷。
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山坡的一块平地上。柳时镇抑制不住心中的火，下车砰的一声狠狠关上车门。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贝雷帽。
“你这是干嘛！”暮烟也跳下车，质问他。
“所以说，让你不要多管闲事！”时镇一开口就大声训斥。
“什么叫多管闲事？因为我，影响了另一个人的人生——”暮烟也很生气。
“不是因为你！”时镇大声打断她，“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一个女人才这么做吗？”
暮烟倔强地看着生气的时镇，等待着他的下文。
“在韩国第一次见面我身上的枪伤，还记得吧？”时镇问她，暮烟眼睛微微颤了下，算是回答。
“那是我作为特站小分队队长第一次出任务。那天，一个前辈说过，军人活着，就是随时穿着寿衣——在无名的前线倒下，为祖国牺牲的时候，这身军装就是寿衣！这是穿上军装，起码要有的觉悟。怀着这样的觉悟穿上军装，时时刻刻都会感觉荣耀无比——没有理由不这样！”时镇的脸棱角分明，暮烟看见他的眼睛因为激动和严肃，变得有些湿润。他一直以来的灿烂和完美，就如同这制服一样帅气迷人。然而制服里面的那个躯体，盛满了对祖国和军队的大爱，和这太阳般大爱背后的黑暗、疼痛和坚强。所以她的反应已经先于意识，不由自主地担心着时镇，然而时镇……
“我欠那位前辈一条命。”他低下头，他和暮烟玩笑过的故事，其实是刻骨铭心的场面。
“那枪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用生命去换取生命，用生命去换取和平，他不会忘记自己的战友、自己这身军装的意义：“无论大小，我所作的决定，都关乎着战友的名誉，荣耀和使命感！当时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所作的决定包含了这一切！我从不后悔我的决定，但这不代表——”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帽子，三颗菱星的徽章忧伤而坚强地反射着阳光——“可以抹杀我违反军规的事实。
他向暮烟靠近了一步，要紧牙关用力说：“所以说军队的事情，由军队来看着办，姜医生你——就不要插手了！”
暮烟沉默半晌，那样骄傲的她，那样执着的她，那样优秀的她，为了他自责，冲动，委屈……
“我的担心，影响到了你的工作……”她含着眼泪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真是抱歉。”
她转身走回车前，开门上车。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时镇一个人。
一路上，暮烟不停的掉泪。习惯了独自哭泣的她，现在在为了那个把她一个人留下的柳时镇大尉而哭泣。山路在车身后延长，就像暮烟的眼泪划过一样。
“以后不要再插手！”他的话浮现在耳边。
难道，一起并肩如此，我却连担心你都不可以吗？
徐大荣的电话。
“喂？现在在干吗？”
“在路上。”时镇边踢石子边回答。
“路上？什么路上，岔路吗？”这不着边际的话实在让徐大荣不明就里。
“去营地方向的路上。”
“您是说去营地的路上？”
“不是，就是路，马路的路，长长的路的意思。”时镇又烦闷又调侃的语气解释给对方。
神笔徐大荣被这文字绕晕了：“算了，怎样都好……见到明珠了吗？”
“这个现在重要吗？我现在晋级也晋不成了，还被减薪了——”
“当然被减薪也绰绰有余啊。”徐大荣笑道，“为了一个女人要花多少钱啊——”
“不是为了女人，是为了以保护本国国民为己任的军人……”
“因为本国国民长得很漂亮吧。”
“这位老兄，你就是为了这些才打电话的吗？”时镇凶巴巴的对着电话说。
“不是为了这个打电话的，打了就顺便说说。你见到明珠了吗？”徐上士并不放弃。
“徐上士，知道国际电话费多少钱吗？”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着收音器咬牙切齿的回击道，“——为了一个女人，要花多少钱啊！”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等柳时镇联系上营地司机兵，搭车回到营区时，已经晚上了。
柳时镇觉得脚步好久都没有这么沉过，即使在执行任务之后精疲力竭的时候，也没觉得时间像今天这样长，心像今天一样累。
他踏上台阶进了厨房。厨房里没有人，灯光不那么明亮，碗碟用具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可以独享这个厨房，可以从处罚和和姜暮烟的争吵中静下来吗？窗外，在连续几日的氤氲之后，下起了雨。
在乌鲁克，雨水是十分珍贵的。是老天想安慰我吗？柳时镇想。雨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就这样下着。“手伸进橱柜里试试。晋级被除名，减薪，今天一定是难过的一天吧？也许这样的一天结束的时候，会很想喝一杯吧。”徐大荣的话浮现在脑海里。
柳时镇蹲下来，手也不紧不慢的打开水池下面的柜子，在橱柜深处摸到了徐大荣藏着的红酒。“呼。”他轻轻的笑了，他扶着水池边缘重新站起来，刚刚决定喝一杯的时候，有人来了。
是姜暮烟。她进来看见时镇也在，转身要走。
“有什么事吗？”时镇小心礼貌的问。
“没什么事……想来喝口水。”暮烟转身。
“既然这样，喝完水再回去吧。”
“我觉得，你好像更想一个人呆着。”她别过头不去看他。
“没有，”时镇迅速否定，“想和你一起待着，真的，我说过很多次了，别走，过来，到这边来。”他有些落寞。
暮烟像小兔子一样乖乖的走到他身旁，靠在橱柜上。
“以酒代水怎么样？”时镇把红酒递给她，转身拿了两个老式玻璃杯，又放回去了一个，他递给暮烟杯子，暮烟却已经自顾喝完一口，把瓶子递给他。“按规定，派遣军人不能喝酒。”时镇没有接，解释道。
“可是你拿出来，不就是打算喝的吗？”暮烟又喝了一口，毫不客气揭穿他。
“刚才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现在有目击者了，所以我没办法喝了。”
“哧，”暮烟笑了一下，然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对不起，什么都不懂还乱说话，今天。”
“我刚要道歉呢，就算是一起了，怎么样？”柳时镇似乎恢复了一点幽默。
“切，不是还没道歉吗？”她娇怒地看着他。
柳时镇收回目光。暮烟突然噗嗤笑了：“紧张什么，难道我又说错话了？”时镇也终于笑了。
“你怎么回来的？”
“跑回来的，”时镇骗她，“只有我才能这么快跑到。”骗暮烟很拿手，他换到暮烟对面的位置，依着老房子的柱子，侧着身子扭头看看暮烟。礼服制服把他军人挺直的背，结实的肩膀，修长的腿和曾经被姜医生触碰过的腰线勾勒的更美好。
“我看到你下车了，刚才，你回来的时候。”暮烟恢复了聪明劲，游刃有余的调侃他。
“啊，看到了啊……”柳大尉也没有生气，自嘲的笑笑，突然又装作生气的问：“那你干嘛还问？”
“为了听你讲笑话呀。”暮烟笑着回答。柳时镇禁不住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这样的二人时光中，他不由自主的幸福。
“制服，很帅哦。”暮烟喝了酒，似乎更加大胆。“虽然不该跟穿着制服接受处罚的人说这样的话。”
“你知道这是制服？”他有点惊讶。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女生都会有制服幻想啊！”她大方承认。
“啊，这可是我从军的理由啊！”他一本正经的说，然后又笑了。
姜暮烟低头含笑不语，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好喝吗？”时镇问她。
“呃，有点。”她如实描述着自己的感觉，“你喜欢喝酒吗？”她问时镇。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好想，和你看完一场电影然后去喝一杯的。”他转过身子，正对着她，认真的说。
“差点就是完美的约会了。”那也是暮烟多么难过的一天。
“电影，看完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看完呢？”
“因为…本来要和某人一起看的。”她叹了口气。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打开了心里某个房间的门：“后来想想，跟男生看电影一定不能选太火的片子，那部电影票房超了1000万，媒体报道铺天盖地。每次都让我想起来柳时镇先生。”她眼睛看着远处，眼里流出深深的情愫，和无助。时镇意识到，这是暮烟，第一次这样说起她和自己的事情。他深深的陷进去了，他想和她看完那场电影，他想和她一起喝完这瓶酒，他想把她抱在怀里…
暮烟使劲又喝了一口，舒了口气。看到时镇静静地深深的看着她，她调皮的把酒瓶伸到他面前晃晃：“看来还是很想喝啊？”
时镇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已经听不见外面的雨声，感觉不到赤道地区夜晚的凉意，闻不到厨房里熟悉的味道。她的脸庞，天真而自信，因为大口喝过红酒微微有些脸红，呼吸也有些急促，让他闻到了她混着红酒的味道。他紧紧的盯着她，目光无法移动，她喝过红酒的嘴唇好像被红酒渲染了一样，浮着诱人的颜色，像夏季里饱溢之水的樱桃一样——
“倒不是没有办法。”时镇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不到一秒，他已经捏起了暮烟的下巴，用力吻上了她的唇。
一切来的太快，暮烟本能地微微向后，时镇更加用力，她的嘴唇被时镇吸住，她感觉到了他的舌头在慢慢地触及自己嘴唇，湿湿的，不断的刺激她的防线。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在时镇契而不舍的进攻下暮烟闭上了受惊的眼睛，开始接受这个大胆而热烈的吻。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其实十分盼望这个时刻。当两人呼吸有些困难时，时镇慢慢睁开了眼睛，松开了嘴唇。他欣喜地看到暮烟的眼睛慢慢睁开，睫毛不停的颤抖。他紧张的放开她的下巴，手沿着她的腰线划过。他犹豫了一下，额头和鼻尖触碰着她，左手摸索着接过她手上的酒瓶随意放下。收回的右手却毫无经验的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他看到了她的眼睛。他又抬起右手，轻轻扶住暮烟的脖子，他能听见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控制不住自己——他离她这样近，这样近——又一次，他不可自拔的吻了下去。
我在心里想了一千次，才鼓起勇气这一次。
暮烟被时镇第二个吻压在身下，手只好寻找另一个支点。摸索之中，她的手指触到了台面上的玻璃酒瓶。酒瓶冰凉光滑，她的指甲和这冰凉光滑的酒瓶轻轻的碰撞了一下，在这刷刷的雨声笼罩的厨房里，这个细微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宇宙万物当中，谁都不会在意。然而，暮烟听见了，这个清脆而微小的声音和触感，“嘭”的一声在她心里放大了无数倍。
她的欲望和迷情瞬间消失大半，好像哪里不对。
她别过头，第二个吻，停止在空气中。
时镇缓缓睁开眼。他离她太近，近到可以看到她光滑的皮肤中不易发现的细致纹理，近到他能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她脸上反弹回的热气，可是他又被推开那么远，远到他不知道下一次，他什么时候还能再一次有这样的勇气。
“晚安。”暮烟不自然的说，“酒，我拿走了。”说完从他身下像小白兔一样溜掉，消失在木格门外。
上一分钟时镇情不自己的冲上“暮烟”这个前线，而现在留下他一个人原地呆呆着站着，呼吸中残留着红酒、暮烟和情动的复杂味道还不停的刺激着他砰砰跳动的心脏。从情迷到意乱，作战时间不过一分钟。
渐渐地，又能听见窗外的雨声了。充满了节奏感的声音，掩盖了时镇独自的叹息。
回到房间，时镇慢慢脱下制服军装，解开领带。他连澡都不想洗，直接倒在床上。
昏暗的天花板没有帮助他入睡，脑海里清晰的浮现了刚才红酒之吻的一幕。而这一幕同样在久久未眠的暮烟的眼前。
姜暮烟点燃蜡烛，火苗跳动着，小小的温暖了她因为紧张慌乱了冰凉了的手。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轻轻地用手指触摸着红酒瓶子的瓶口，时镇嘴唇的热度和触摸她的感觉犹然还在。在接吻的那一刻，她的心是放下了理不清的头绪，虽然踌躇，但却勇敢的回应了他。然而现在烛光中，她心里的顾虑和慌乱又浮现出来。
这漫长的一天和这份情动，在这雨夜里伴随着两人的心绪，绵绵不断地延长，好像不情愿结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