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唯一的娱乐活动大概就是跟同事练球了,”吴一快速往嘴里丢了块卤牛肉,“虽然他们技术一般,不过习惯了也蛮有意思的。”
“是吗?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以前遇到菜一点的对手你都能抱怨老半天。”年轻人一边为对方倒可乐,一边笑吟吟说道。
“人嘛,知足常乐,过过安稳日子没什么不好,”叙述者停下筷子,“虽然有时候想想,一辈子待在这种从小长大的地方挺不甘心,毕竟辰州每条巷子我都了若指掌,但光凭不用操心房租这一条,我就已经比大部分朋友幸福了。”
“你还住原来那儿吗?”
“没,我一考上公务员我妈就帮我搞定了一套房子,现在我一个人住,”吴一想起什么,“哎,要不今晚去我那儿?我年初刚买了一堆新设备,现在打游戏的条件可不比从前那么艰苦,代入感绝对强到令人发指。”
正吃着芦笋的年轻人咧嘴一笑。
“你都玩什么?我好多年不打游戏,不了解行情。”他说。
“哎,说到这个,”吴一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放在碗边,“你这家伙去美国念书,怎么搞得跟去了火星似的,游戏戒了,大半年也不蹦条消息出来,简直就一失踪人口!你知道不?过年那会儿我跟以前的朋友聚,大家都感叹张秦这是彻底投奔资本主义,不打算要我们这些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的人民朋友了。”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忙的,而且时差这种东西根本没法克服啊,”张秦用两根手指从嘴里捻出一小段绿茎,“妈呀,这芦笋好老。”
“好歹假期回来一趟吧?”
“不好意思,穷学生的假期都用来打工了。”
吴一被这番话呛了一下。
“我这种大老爷们儿倒没什么,可真害苦了那些暗恋你的小姑娘。”他故作老成地摇头。
“得了吧,哪儿来暗恋我的小姑娘。”
“别装了,你自己心里不最清楚么?”吴一说着重新拿起筷子夹肉,桌子对面的年轻人听罢只是挑起一边眉毛,假装不在意地埋头扒拉了两口米饭。
“哎,你回来还没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吧?”
张秦摇头。
“我昨天到了之后就一直昏睡,下午好不容易才养足力气出门,都没来得及通知他们。”
“不过现在不是假期,你知会他们也没什么用,”吴一想起什么似地连点了两下筷子,“哎,要不你出去走走看?”“出哪儿去?出辰州?”
“是啊,你这回来一趟比昙花一现还宝贵,不见见朋友还还人情什么的也太说不过去了。”
“是个好主意呢,”张秦托腮认真思考起来,“要不先去找耗子他们?”
“行啊,哎,夏侯学长和李新宇学长也跟耗子在一个地方,正好方便你一锅端。”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俩也在杭州——学长他们在干什么?工作吗?”
“李新宇考进了法院,好像是书记员之类的职务吧,夏侯学长不是休学一年么?他去年毕业被本校保研,现在还在继续念书。”
张秦噢了一声。
“夏侯恢复得怎么样?那之后你应该见过他吧?”他问。
“第一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年寒假见他就好多了,”吴一感慨道,“要不是他那年自杀未遂,你估计到现在都回不来一趟。”
突然旧事重提,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我没那么冷血啦,前几年是真没空,不然谁愿意呆在那种交流障碍的地方。”归国男生努力挽救气氛。
“那你这大忙人怎么现在就有空了?”好友说到这儿猛地愣了一下,“哎?你毕业没啊?我记得你上次回来好像说是大几——大二吗?”
“嗯,当时是大二没错。”
“换专业真够呛。”
“学自己不喜欢的才够呛好吗。”
“那你应该——(吴一认真琢磨了几秒)今年毕业啰?”
张秦嗯了一声。
“这学期没课,写毕业论文写得我差点脑梗,就抽空回来散散心。”
吴一顿时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懂你,”他将东坡肉推到张秦面前,“论文伤身,快吃口祖国的肉,恢复恢复元气。”
熟悉的拌嘴开玩笑和简单轻松的相处模式,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这令张秦心情无比舒畅。他一直享受那种被人在乎关心的感觉,即便到了异国他乡,他也很少怀念过去,因为每到一个新环境,他最先投入心血的重大事项便是结交友人。这几年对于认识他的故人而言,他可能已经隐身退化为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但他的实际生活绝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充实精彩。
他有时甚至感觉自己的人生精彩过了头。
二人吃完饭,吴一非要以自己已经工作的名义坐庄请客,先于好友结了账。
“指不定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得抓紧机会尽地主之谊。”税务所小职员如是解释道。
“别啊,我最近正认真考虑回国工作呢。”
忙着往裤兜塞钱包的人双眼一亮。
“真的?哎哎,真的真的?您老终于舍得回来了?”
“冷静一点,都说了只是考虑中。”
“考虑什么啊,麻溜地回来呗,别陪你那青梅竹马在国外瞎折腾了,反正怎么折腾你俩也走不到一起,干啥非得在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吃苦呢!”
“我出国可不是为了陪她,我自己也有打算的,再说了,国外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你还真是我所有出国的朋友里唯一不讨厌海外生活的,”吴一摇头叹气,“你就一点都不想念这里?”
张秦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