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岭南方六七里处,有一座孤峰。
孤峰高耸入云,挺拔险峻,远远看去就像一柄倒置的利剑直插苍穹。峰腰处飘着几朵紫云山脉特有的紫色云朵,随风聚散,一副悠然惬意的姿态。
峰顶上,一个黑色的身影背手而立,长衫似墨,挺立如松。
山顶风大,将他的长衫吹得猎猎作响。沈佳玉却不受狂风影响,稳稳当当地站着,就像一块从远古时代就矗立在这里的岩石。
他登上这座高峰,自然不是想欣赏风景,而是来观察敌情。
枯木岭山势不高,距离也不算太远,从这里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那片广阔的山头。当然,这需要极为超群的眼力,普通人是绝对看不清的。
沈家少主显然不是普通人,他看得一清二楚。
“五行乾元阵?有点意思。”
沈佳玉微微眯起双眼,自言自语道,“两天内就能布置一座中型法阵,看来这支试炼队伍中,有精通法阵的高人啊。是卢笑冬?孟越?还是杨庆?”
说着说着,脸色渐渐阴了下来,冷声道:“可惜,终究是垂死挣扎罢了。”
张佑突然从噩梦中醒来。
他挺身坐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嘴里一阵胡言乱语:“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满天神佛齐显灵,魑魅魍魉全消退,敕敕敕!”
定了一会神,少年扭头扫视四周。
山岭上无人活动,一片安静。
五名外门弟子分散在大阵的四方,借助充当掩体的山石大树隐藏身形,一个个屏声敛气,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作准备。
柳依依还在打坐休养,手边横放一把带鞘长剑,不知是哪位殷勤的师弟孝敬的。凌筱雨似乎跟她的长剑较上劲了,远远地坐在一旁,长剑平举,直勾勾地看着。
竺峰站在法阵中心,双手垂放在身侧,正在闭目养神。
他身前就是整座大阵的控制枢纽,周围插着十八根高达三丈的巨大阵旗。这些阵旗就是五行乾元阵的最后屏障,如果被人攻破了这里,整座大阵立时就会瘫痪。如此重要的地方,自然不能马虎,让试炼小队的队长来挑起防守重任,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另一名丹杏殿弟子则守在法阵中间,随时可以接应四方。
“考虑得挺周到。”张佑点了点头,很认同这样的人员分配。
然而他心中仍有些不安,那份被噩梦扰乱的心绪始终无法镇定。心脏好像被一根绳吊着,不上不下的,异常难受。
到底,我在担忧什么?
“禀少主,枯木岭下发现一具尸体。”
孤峰上,一名黑狼铁卫单膝跪在沈佳玉的身后。
“认得出是谁么?”
沈佳玉没有回头,背负双手,遥遥俯视着对面山岭。
黑狼铁卫回道:“尸体已经血肉模糊,认不出是什么人。不过此人身上带有一块金灵门的木质铭牌,上面刻着‘青云殿孟越’。”
“孟越?”沈佳玉剑眉一挑,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隐隐透出几丝凛冽的煞气来。
沉默半晌后,沈家少主挥了挥手:“将他就地埋葬,立我们沈家客卿的碑。记住,不可失了礼数。——葬礼结束后,就攻阵吧,不需要再等了。”
“是,少主!”
黑狼铁卫抱拳行礼,转身飞奔下山。
待人走后,沈佳玉摇头轻叹:“柳依依果然不容小觑,这么深的钉子都被她挖出来了,确实厉害。”
他并不知道,这事其实跟柳依依没多大关系,是孟越立功心切,自作主张,不小心暴露了。
“你有些紧张,在害怕什么?”
枯木岭上,柳依依悄然出现在少年身旁。
“呃,”张佑挠了挠后脑勾,摇头道,“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担心。”说着他将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总之……总之就是担心了。”
“人逢大事,总是会患得患失,也没什么。”柳依依非常善解人意,伸手勾起额前的乱发,轻轻拂到耳后,给了少年一个安慰的笑容,“一切有我呢,不用紧张。”
柳依依的话中充满自信,她的神情和表现也总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以往听到这样的话,张佑立刻就会心情平静,恢复信心。然而这次却不行,他现在的感觉与以往刚好相反,柳依依越是这样说,他就越不安,似乎有一只恐怖巨兽窜入了胸中,令人堵得慌。
“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会带你走,一定。”
看着眼前这张粉白精致的俏脸,少年慎重地许下承诺。
柳依依被他的神情逗乐了,噗哧一声,掩嘴而笑,伸指一点少年额头,巧笑道:“尽吹大气,等你突破到凝元境,再说这种话吧。——好了不多说了,我得准备战斗了,你也准备准备。”
“好咧。”张佑振作了下精神,问道,“我该做些什么?”
一直以来,金灵门的弟子都没把张佑列入战斗人员,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少年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去保护凌师妹。”柳依依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凌筱雨。
“她?不需要我保护吧?”张佑狐疑地道。
凌筱雨年纪虽小,却是丹杏殿的弟子,堂堂的冲脉境高人,需要我这个假锻体初期的小人物保护?
“需要的。”柳依依点了点头,坚持道,“凌家功法重攻轻守,最为霸道。凌师妹年纪还小,修炼的时间不长,肯定承受不住那股霸道无比的反噬力,这时候就需要你了。——勇敢的少年,这个任务很艰巨哦,能完成么?”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张佑最受不了她这一套,顿时意气风发,大手一挥,豪气冲天地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黄昏时分,沈家的人来了。
他们从枯木岭山脚下的各个方向涌了过来,数量出奇的多。
柳依依判断沈家最多派出五六支精锐小队,但现在出现的远远不止这个数,居然有十五支小队,人数过百!
十五支小队,清一色的淡青色玄甲、银色长剑,从四面八方涌上山头,一路风驰电掣,速度惊人。
夕阳的余晖落在淡青色玄甲上,反射出一片令人心悸的红。
“青狼战部,前进!”
“杀!”
“杀!”
“杀!”
如狼似虎的沈家精锐,组成十五个攻击三角,迅速冲上山坡,猛然冲击大阵。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阵基。
大阵从里到外共有七层,一共三百六十座符文密布的阵基,就是他们目标。
这些阵基都做了掩饰,隐藏在巨石和大树的后面。但现在这些掩体并没有起作用,沈家的人清楚地知道每一个阵基的位置,不管它藏得有多好,都被第一时间认了出来。他们,早有准备!
如果说控制枢纽是法阵的大脑,那么阵基就是法阵的手脚和躯干。
阵基一旦被全部摧毁,法阵的作用也就彻底丧失,变成没有爪牙的老虎,毫无威胁可言。
金灵门的弟子显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竺峰蓦然睁眼,沉声喝道:“五行乾元阵,开!”
双手猛然下挥,一股澎湃的灵气,自大阵枢纽处冲天而起。
紧接着,十八面阵旗无风而动,旗面抖得笔直。浓郁欲滴的庞大灵气,呈爆炸式地往外扩散,眨眼间遍布全阵。
方圆一里之地,立时阴云盖顶,迷雾翻腾。
大阵中,寒光忽闪,杀气弥漫,鬼哭狼嚎,似地狱降临,又如冥域现世。
竺峰双手上扬,沉声再喝:“五行运转,烈焰焚天!”
轰!
翻腾的迷雾突然变幻,阵阵红云风一般地卷了出来,阵中顿时热浪逼人。
一圈肉眼可见的烈焰,像水波一样,从大阵中心扩散开去,迅速抵达法阵边缘,喷向四面冲至的沈家精锐。
火舌翻卷,烈焰滔天,枯寂的山岭瞬间被点燃!
“青狼战部,前进!”
面对熊熊烈火,狼牙统领毫无惧色,蓦然拔剑暴喝,义无反顾地带头冲入火海中。
手下们依令行事,速度不减地随之冲阵。
滔天火焰中,一个接一个青色的光芒闪耀起来,烈焰侵之不入。三品玄甲的强悍防御力,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青狼小队很快接近目标,金灵门的弟子同时从掩体处现身。
一名外门弟子伸手在阵基上一拍,元琉石制成的阵基瞬间光芒大炽,密布的符文似活过来一般,绕着石柱飞速游走。
一篷银色的光箭,迅速凝聚成型,唰地一声齐齐喷出!罩向前方的青狼小队。
紧接着,这名弟子脚下一滑,游鱼般地窜到边上的另一根阵基旁,再次伸手一拍。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银色的箭雨,红色的火球,黑色的冰锥,黄色的地刺,绿色的毒雾,铺天盖地攻向这支青狼小队。
天上地下,左右四方,密密麻麻!
阵基以五根为一组,五行俱全,遥相呼应,攻一处而五处皆动。
无死角,无漏洞,无弱点,无罩门,这就是五行乾元阵!
除了硬拆,别无他途!
沈家的精锐就在硬拆,面对无处不在的攻击,他们只做一件事——拼命!
“青狼战部,所向披靡!一切阻挡,俱为齑粉!杀!杀!杀!”
青狼小队迎了上去。
噗噗噗!
密集的利刃入体声响起,这支由八人组成的青狼小队瞬间被射成了筛子,甲片四散,鲜血飙飞。
队伍无一人生还,连实力最强的狼牙统领也倒在距离目标三步远的地方,饮恨而亡。
然而,青狼小队有十五支,金灵门的外门弟子却只有五人。
十处阵基无人保护,自动发射的攻击对强大的青狼小队几乎没有影响,阵基纷纷被摧毁。紧接着,同一组中的另外四根阵基也被一一摧毁。
法阵的第一层防线,转眼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