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公司是个一两千多人的大厂,做了几天才知道只是个两三百人的中小型厂,只是地方比较大。但是分工还是比较细的,从销售到模房再到注塑和装配都有,感觉还可以。主管把我交给了一个只有大半个月就要走的潘师傅,高州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每个师傅对我的要求都那么的严格,一点点的马虎都不行。所以,又是挨骂了。唉,心想:为了自己的理想,忍忍吧。我也竟然能够这样的一直忍受着,还是很佩服自己。呵呵…楼上是小的加工区和办公室。火花机、磨床、铣床和线割机都在二楼,楼下是电脑锣和注塑机,Fit模也在一楼。经常拿着工具和零件楼上楼下的跑,潘师傅就坐在那里一边和其他的师傅聊天一边等着我。后来和潘师傅关系不错的李师傅知道我是常德老乡,就认识了老乡李师傅,还是第一次在这边遇到老乡呢。做了一段时间,感觉真的像师傅所说:越大的厂越学不到东西。并且这个厂都是做的大模,我做贯了小模。很长一段时间都习惯不过来,就很想走了。但是又觉得这个厂虽然没有多少学的,可和我以前做的模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就打算还是做到明年三月了再走,并且根据自己的预算,资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等做到那个时候,不仅可以在这里维持生计,说不定还可以赚到学费,不用找家人要钱了,就按着计划做着。但看到那么多年纪那么大了的人都只能在模房做着师傅,天天带着徒弟砸铁,摸着满是油污脏兮兮的机器。就感觉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每天早上起床都不怎么想去上班,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怎么都没劲。可是为了生计和仅有的一点点新知识,不去又不行。整天都困扰在这其中,至于到底该怎么办?也没有任何的出路,也不知道这样一直走下去是否正确?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时常朝工程部的办公室张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得了?工程部有两个做学徒的,都是老板的亲戚。看起来模样比我还小,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我们,整天都是邋里邋遢的,满身是油和铁屑。中午休息的时候,在一起聊天都是个个圈子分开的。做设计的在一起,做模的师傅在一起,补师和模具学徒在一起。真的非常羡慕那两个做设计的学徒,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找到这个工作之后,我就跟小兵讲:“小兵,我的身价终于从三百块跳到两千啦。快吧?哈哈…”小兵笑着说:“嘿嘿!小林子,不错嘛。我在深圳混了三年还是一千块,你半年就到了两千,早知道当初就该改行跟你做模去的的。”可是高兴没有多久,就出了很不幸的事。潘师傅辞工到期就走了,可能我就只有一个人单干了。潘师傅走的时候还对我说:“小伙子,好好干!将来会有出息的。”第二天,组长就叫我跟着另一个师傅干。这个师傅以前是做线割,后来转到做模具的。手下有个补师姚,不过也马上就要到期走人了,我就是来替班的。1月29日上午!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天。师傅叫我跟那个就要走的补师姚在楼下‘fit模区’拆模具。有一套模具又高又薄,我们把它用行吊吊到工作台上。一锤锤的敲开了上下模,然后把后模吊走,准备拆前模的模仁。这时,悲剧发生了。拆开的前模更薄了,更容易倒。模仁的面是斜对着我的,我就想把它转一个面放倒了再拆。我左手扶在模具上面,右手扶在下面。刚转了一点,由于那个模具与桌面的接触面太少,就倒了。姚立马扶了一把,但由于模具太重,没能扶住就压在了我的手上。幸好,只压到一只手。最上面的左手在我快速的反映下抽了出来,而右手由于太低,被压住了。姚将模具的一角搬了起来,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把右手从模具里抽出来的?手已经失去知觉了,我将手套脱了下来。看到自己的三个指头都被压扁了,血不停的往外喷。我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腕,可血还是不停的往外冒。那一刻,我彻底慌神了。愣了一下,我快速的跑到刚刚还在巡视,站在电脑锣附近的主管面前说:“主管,我的手被模具压了。”主管一看,也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弄?附近的几个人也跑了过来,拿了跟绳子帮我捆着。可是绳子太烂了,一捆就断了,姚就用力掐着我的手腕。主管上楼去叫人,让我在门口等他。等了好一会儿,才下来一个业务员,叫我上他的车带我去医院。姚和我一起上了车,血流得到处都是。在路上,我一直担心断的手指还能不能接上?那个业务员问我有没有亲戚在这边?叫我给他们打电话。我不敢告诉哥他们,但又不知道怎么办?还是打电话告诉了嫂子,手被模具压了,让她叫哥过来。
车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西乡医院,就叫我去了急诊室。医生要我交钱,可我身上只有几块钱,那个业务员帮我垫了三百块钱就没见到人了。护士帮我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慢慢的越来越疼。等了好一会儿才叫我去手术室,说是给我做手术。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走到住院部的手术室,但看起来并不是想象的那个样子。二楼护士站斜对面的一个房间就是所谓的手术室,里面很陈旧,几把椅子和一张很窄的床。也没看清房间的其他样子,一个医生叫我躺在靠窗的床上,他给我做手术。可是等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帮我做手术。医生说,还没有人交钱,做不了手术。后来嫂子到了,就先垫了钱。至于公司,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只有姚在旁边。医生终于叫护士拿着一些东西准备给我做手术了,她拿起一大瓶消毒水往我手上倒。那是钻心的疼,疼得我大叫了几声。医生给我打了一针麻药,稍微好了一点。手上全是漆黑的油污,洗了很久也没能洗干净。实在疼的不行,医生就拿着针线帮我缝针。第一次看到白花花的骨头被他翻了出来,然后又塞到肉里面。翻到无名指的骨头时,医生说,最上面的一截完全压断了要把它拿出来,不缝到里面了。还说,如果不切掉,到时候如果伤口感染就会引起骨髓炎,就不是切一个指头那么简单了。但嫂子叫医生还是先别切,把伤口缝起来了再看以后的愈合情况,如果实在不行了再切。于是医生就将那一截小骨头缝在肉里面,由于太疼了,他也没有把骨头放正,只是放在了皮肤下就缝针了。医生又叫护士拿了一只麻药针打了下去,可还是很疼,我不停的大叫。不知道是怎么帮我缝完了的?压到的三个手指,中指和小指比无名指轻一点。手指的肉都是从皮里面炸出来的,像软柿子被压扁了那样子,很难看。医生帮我包好了纱布,无名指还做了塑胶固定套绑着。
做完手术,就被推到了病房,爸爸和哥也来了。我一身脏兮兮的趟在床上,左手吊着针,右手不能动。看到他们,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说?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很内疚。看着被挤扁的三个手指,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们没有跟我说更多的话,只是叫我好好养伤。爸爸说,看到我这样,差点哭了出来。哥买了饭,爸爸要喂我吃饭。我没叫他喂,也没有胃口吃饭,只慢慢的用左手拿着筷子吃了点。到了下午,主管才过来。嫂子质问他为什么到医院了都没有人管,到现在才来人?之后他们就出去谈话去了。吊的止血针好像没有什么作用?手指一直在流血,只看到鲜红的血不停的从厚厚的纱布里浸出来,再聚集成一滴一滴的从指尖往下掉。很快,白色的纱布就变成了红色,然后就去换掉纱布。一个下午就换了三四次,都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爸爸怕把床单弄脏,就叫护士拿了几层防水纱布垫在手下。手越来越疼,感觉肉好像炸爆米花一样的炸的嘣嘣直响。就跟护士讲,手太疼了,疼得受不了。护士拿了止疼药叫我吃下,可还是感觉很疼。吃了两次止痛片,再找护士要。护士说不能吃太多,有副作用,就只能强忍着。
中午叫姚帮我把单车从厂里骑回了家,然后带了套干净的衣服来给我换下。想着这要怎么才能熬到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完全躺下?一躺下就特别疼,只能半躺着。手指随着心跳的频率疼,每跳一下就疼一下,还时不时的感觉到手指被挤压爆裂的响动。晚上,爸就睡在我旁边。可是只要我躺得不舒服了稍微动一下,老爸就会起来看我怎么了?我只有尽量的不动,直到一边的肢体躺到麻木。每每有点睡意又被痛醒,怎么也睡不着,就那样躺着。躺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终于可以勉强的睡一会儿了。
每天都要去换一次药,每次换药都很痛。由于血将纱布和肉粘在了一起,护士就拿着一大瓶消毒液往手上倒,瞬间冒起了很多白色的泡沫。然后再慢慢的撕下来,那个痛是无法形容的,真是十指连心啊。过了十几天,手指愈合得还挺快,医生就给我拆线。由于无名指伤的太严重了,就只拆了其他的两个。伤的那支手依然不能动,只能用左手。不过,慢慢的倒习惯了左手照顾自己。后来,我将受伤的事告诉了一些朋友。他们也经常问我,让我觉得不那么寂寞和孤独。本来不想告诉家里人的,但爸还是叫妈妈从老家赶过来看看我。让我觉得更加内疚,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于2010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