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昏黄的马道上黄沙飞扬，偶有几匹骏马飞驰，载着不知名的人，刹那远去。
荒蛮无声的马道上，只有一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他身材修长笔挺，一身白衣在黄昏下泛着红光，斜影在夕阳下拉的长长的，几乎要覆盖了马道。
不知这般走了多久，却见那遥遥地平线处，一位驼背老者披散长发伫立在那，似是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青年亦不语，片刻后，便站在了老者身前，两人相距数步，老者闭着眸子，脸上的皱纹轻轻一抖，那双眼睛睁开，射出令人心惊的目光。
青年不为所动，宛若一把笔挺锋利的剑一般，目光毫不退缩，直逼老者，两人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剑出鞘，在空中交锋，碰撞出无形的火花。
“你，是一枚獠牙。”片刻后，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这位“獠牙”，不禁一阵失神。
三岁被自己带入蝮蛇，十岁杀光所有蛊蛇，十四岁便刺杀了江湖十八位豪侠之末的雷阳，十八岁便被自己授予了獠牙称号，成为了蝮蛇第二位獠牙。
而第一位，就是老者自己。
如果说首领是蝮蛇的脑袋，那么其他的成员就是蝮蛇的肢体，而蛇毕生只有两枚獠牙，洞穿一切生命的终极杀器。
而他们师徒二人，就是这两枚獠牙，无情，冷血，此生只为杀戮而存在。
獠牙终生不可弯腰，任何人不能令獠牙弯腰，纵使是首领。
“时间到了。”青年淡淡道，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正在袖袍中颤抖，指节握的发青。
“你我皆有蛇蛊。”老者叹了口气，他一只手拄着拐杖，语气莫名的不舍。
他知道今天要面对什么。
蛇蛊。
这是蝮蛇整个组织里所有人从加入便被种的蛊毒。
而蛇蛊唯一的解除方式，就是喝下另一个种下蛇蛊的人的心血。
而青年的蛊，是老者种下的。
老者的蛊，却是他自己以青年的血为引子种下的。
蛇蛊种下，有三十年可解，三十年未解，必暴毙而亡。
“你，为何这么做。”青年声音有些颤抖，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却无法压抑那种犹如狂潮袭来般的感情。
“……”
老者默然，片刻后轻叹，“我欠你的。”
而后，只见老者手臂一抖，那枯木一般的拐杖猛然被他激射出去，直逼青年要害！
青年冷漠不语，只见他长袖一挥，锵的一声钢铁交鸣，一把黑色的匕首挥击在拐杖上，随后那拐杖倒飞回去，青年也是后退数步。
“袖云箭！”青年冷哼，急退中再挥袖，只见一道灰芒快如闪电刹那向老者射去！
黄沙飞扬，老者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芒，他猛然跃起，脚尖垫在那飞来的拐杖上一踏，整个人犹如一只展翅苍鹰腾空。
那道灰芒刹那到了跟前，老者竟然猛的一脚蹬去，像是踏阶梯一般，再度借势腾空，身形竟如一只猛虎一般，气势浑雄，猛然向青年扑去！
这枚老去的獠牙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搏杀！
但，青年怎会惧怕？他一身功夫全是继承这老者，最为擅长的，也就是近身搏杀术！
二人都是整个江湖最强大的近身搏杀大师，针尖对麦芒，谁又会胆怯谁？
青年冷喝，但也不再退半步，顺着老者的势，一个扭身，手中匕首一露寒芒，便贴上老者，纠缠在了一起！
锵！
一声爆响，只见老者手指捏爪扣来，青年反手刺出匕首，老者冷笑，竟直接用手扣住了那匕首，划出刺目的火花。
只见老者另一只手猛然对着青年胸口按出。
青年不惊，似是对老者能用肉掌扣住匕首毫不惊奇，亦是挥动另一只手阻挡老者那掏心一爪。
只见青年手臂喷吐火花，发出刺耳的声响，而老者那一爪也没能得手，但依旧顺势划过青年的胸口，只是一瞬，那里便被鲜血渗透。
青年脸色一变，反手抽回匕首，一记鞭腿抽向老者的头颅，老者冷哼，未能建功的左手收回，呈爪装护在腮旁，青年那记鞭腿显然没时间抽回，眼见就要落在老者手中。
“哼！”青年面色不变，他深知老者一双手诡异无比，但也不畏惧，让那腿携着惊人的风猛然劈在老者手中，老者见状，冷笑道：
“我早在你十四岁便告诉你，莫要用这些华而不实的技……”
话语未尽，老者忽然面色一变，但此刻已经收手不及，只见那腿猛击在老者手中，发出一声古怪的“噗”的一声，老者脑袋一撇，猛然向侧飞去！
而他的那只左手，竟然直接出现了数个骇人的血洞！
“哦？”青年冷笑，猛的再度踢腿，一脚蹬在老者胸口，只听咔擦一声，老者的胸口猛的凹陷下去，一口暗红的血液便从他嘴里喷出！
青年依旧没有收手，他再度一扭脚踝，猛的踏下，将老者一脚踏在地上，袖袍一挥，一把漆黑如墨末匕首扣在老者的咽喉处，那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了一道血痕。
“呵呵……”老者咯血，却依旧不断的笑着，他一双浑浊的老眼变得更加无神，但其中丝毫没有对青年的不满，反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欣慰。
“你终于……终……”老者一双手不断的颤抖着，只见那指尖上，是钢铁铸造般的指甲，其上还扣着青年胸口上的血肉。
“杀了我……取……心血……解……蛊……”
青年沉默的看着老人，心中莫名回荡着一种令他万分难受的感情。
“快……”老者喉咙里咯着血，老脸憋的淤紫，他催促着青年，因为他知道，若是不能取热的心血，那么蛇蛊是解不掉的！
“师傅。”青年挪开了脚，将老者咽喉前的匕首移开，他退后三步，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在老人惊骇的目光中弯下了腰！
“你！”老者心中忽然炸响一声惊雷，他竟然猛然咳出了喉咙里的血块，涨红着老脸，猛然喝道，“獠牙不能弯腰！否则必有死劫！”
青年看着老人就算面对死亡也没有露出如此惊恐表情的老脸，忽然觉得眼眶一阵湿润，他颤抖着嘴唇，轻声叹出了一句话：
“我是人。”
……
昏黄的马道依旧了无人烟，只是在那黄昏下，一颗不知枯死了多少年却还依旧倔强的扎根在一旁的老树下，拱起了一座低矮丑陋的坟包。
没有水分的土就那么慵懒的堆在一起，上面稀松的插着几根野草，也似是失去了生存的希望，绝望的低着头。
青年的背影渐渐被将要坠落的残阳模糊了，他没有取走老者的心血，在那低矮的坟包前，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笔直的插在坟头，锋利的刀锋割开凛冽的寒风，犹如护卫一般拱卫着这座低矮的坟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