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远方镇里才传来鸡鸣声，呓萝便已经将细软收拾妥当，此地安逸异常，似乎远离世俗。
呓萝行医的两年来与此地的父老乡亲结下了不浅的情谊，分别未免伤心，呓萝便预备携了酒秧早早离开。
要走，便干脆些罢。
酒秧难得的温柔，脸上少有的温情，呓萝冲着他展眉一笑，无言的安慰，大可不必如此，此行不过是将那人带回来而已。
呓萝和衣驻足在门口的梨树下，早晨的风吹起了她的细发，瘦小的身影在晨雾中看不真切，酒秧不做声的走近了几步。
呓萝回身看着酒秧，整个世界都很安静，相顾无言，呓萝看着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的时候。
“咦，小鬼，这么晚了，在这里等谁呢？”
之后发生太多事，让她忘了那个夜晚，那个冰凉的人。
“酒秧。”
酒秧的手掌与那人不同，温暖的紧，可是此刻这个想法就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心里念着他的名字，那个人，是能听到她的心声的。
酒秧依旧站在原地，向她温暖的笑着，呓萝歪头，无奈的叹气，自己一登脚上了马车。
“准备好了？”
呓萝点头，也许早就该离开这里，早在师父离开的时候她就隐约感受到如今天下的动荡不安，但是她选择龟缩在这个地方，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
不出这里，她永远是酒秧羽翼下长不大的孩子，不过她也不想在这滔天海浪中卷出什么风雨来，她所求的不过是在乎之人平安。
呓萝他们快出镇子的时候，身后传来稚嫩的呐喊，声音软软的却透着坚定：
“小呓姐姐！！”
酒秧喊停了马车，转身将几乎快跳出马车的呓萝一把抱起小心的放在地上，呓萝还没站稳就匆匆跑回去。
年年灰头土脸的跟着，发髻散乱，小裙子上布满了尘土，看这样子是摔跤了，呓萝心疼的拍拍她的裙角，向着她身后望去，
“小呓姐姐，迟哥哥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年年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酒秧接过，眉头紧皱。
“通关令碟。”
“姑娘此去一路艰险，此物聊表心意，带我向尊师问好。”
年年稚嫩的语气模仿着迟归的语调。呓萝拍拍年年的小手，将怀中随手带着的桂花糕塞给她，无言的告别。
“小呓姐姐还会回来么。”
不待呓萝接话，酒秧便在一旁说道，
“会的，不过迟兄天色尚早，不如上前一叙。”
“好好好。”
不远处的树丛后迟归摇着扇子信步而来，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到是从容不迫，唇角含着笑意，
他行至呓萝身边，弯腰微施一礼。
“阿笙，我就知道你性子总是这般急。”
呓萝不与他辩解，也无力争论，只能吃这哑巴亏。想必他就是师傅所说的顽固之人，若是他认定了的，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换句话说，便是那榆木脑袋。
“緖祓离开已久，我们理应早日出发，缺拖至今日，实属不该。”
亏得酒秧能说出这般文绉绉的话来，呓萝心间已经笑开，脸上自然也带上三分笑意。
“嗯。”
迟归低吟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呓萝身上，
“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你我也算有缘，不如共饮此酒作别。”
与迟归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好歹他们也算是交过心的人了，虽然呓萝并不相信他那凄婉的故事，但是倒也没有理由拒绝。
年年在一旁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呓萝，眨巴眨巴着居然落下泪来，呓萝眼眶微热，对这个地方的不舍似乎在一瞬间突然都涌上心头了。
呓萝接过不知他何时取出的酒杯，一口饮尽。微风扬起她的衣袂，初春的寒意似乎也随着热酒中的暖意散去。
呓萝感受着喉间的火辣，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当年师父远行，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好生作别，如今想来，倒是最大的遗憾了。
假如能好好告别就好了，师父也是，炤正也是，经历了一年的散人生活，没有师父为盾，她成长了许多，不过看着年年眼角扑闪的泪珠，朦胧中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选择不告而别。
看着他人落泪的疼痛远比自己疼痛要痛的多。
离别，真的是一件伤感的事，一个犹豫便再也无法离开了。
“姑娘，心愿了了记得回来。年年这孩子会记挂你的。”
呓萝抚开耳边的碎发，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
“嗯。”
年年将脸埋进迟归的臂弯，呜呜的哽咽着，不愿意再看呓萝。
呓萝解开发绳，五指为梳，轻柔的将年年的乱发梳起。
顺便揪了下她因为泪水而黏糊糊的脸颊，在她小脸上落下一吻。无法开口的她只能这样告诉她，甚幸有她。
“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迟归看着呓萝风中凌乱的长发轻声呢喃，声音太小，早晨的风声悄悄盖过。
“素心医世人，何日解故知？”
没由来的一句，呓萝原本还沉浸在离开的悲伤之中，抬头看迟归，他果然又通过自己看到了谁么？
呓萝摇头，看着迟归的眼神变得无比同情，这也是个可怜人，失去永生挚爱，却忘却了过去种种，惶惶不可终日。
其实呓萝饱读医书，对于这样的病症也有所了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相思病，而且已经病的不轻了。
只是此病无解，别说是她，即便是师父在，也是束手无策。
呓萝同他们作别，不再去关注身后久久不去的那道目光。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拿出随身备着的书卷，洋洋洒洒的挥笔写下几字，撩开车帘递给酒秧。
酒秧扫了眼，摇头。
“小呓，别傻了，世上哪有能让人忘却一切的药物，若真有，大概就是生老病死，驾鹤西归。”
呓萝深吸口气，靠在马车的小窗，酒秧所言也不无道理，是她多虑了。窗外的景物慢慢远去，呓萝也不知心中牵挂着什么，胸闷的透不过气来。
生老病死才遗忘？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些什么，大概是因为与迟归相处的多了，才会整日里胡思乱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