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讲到,醉仙楼中仇浑、周密一众人等正在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红玉姑娘弹奏失传古曲《广陵散》之际,逃遁已久的“鬼武宗”高手却再次现身。虽然仇浑、周密等四人实力占优,但是偏偏红玉被他们挟持,更加上童欢还最躺在屋内,众人一时投鼠忌器竟两边对峙了起来。仇浑急性而起,本欲速战速决,不想那与鬼魅同时现身的黑衣人,武功颇高,一番短促交手,更是被仇浑说出其中一人的武功出处。
却说,那黑衣人听仇浑说出了自己武功出处,便向前小行了几步,却是宣了个佛号,音声浑然的说道:“阿弥陀佛!仇施主好见识!”仇浑听那人如此说话,便问道:“你宣佛号,又称我施主,莫非阁下是少林弟子?”那人还是一般音声回道:“非也!贫僧所侍者,乃佛祖,非那少林!”此时,鲁元亨却是疾步向前说道:“你这妖僧,一派胡言,‘般若金刚掌’乃少林寺达摩院绝技断然不会外传,而你却身怀此绝技,那只有一个解释——你必是少林寺的叛徒。”
周密听完鲁元亨所言,顿感合理,便剑眉一挑,对仇浑说道:“鲁贤弟所言不差!仇大哥,我等四人无需和这妖僧废话,此时此地不比从前,如今晴天白日,南镇抚司和六扇门均距离此处咫尺之遥,更何况有我等在这里,他二人今天休想离开。”仇浑听了周密所言,却并没有答话,而是皱起眉头先是看了看红玉,又用余光向里屋扫了一眼。
他当时之所以要率先赤手空拳冲向屋内,便是早就知道其中道理,只是眼前二人不是泛泛之辈,捏着两个人在手里。若他们此刻全力出手,拿下他们倒也应该不难,但红玉和童欢势必难保周全。更何况此是客人云集的醉仙楼,那二人若是迅速跳出窗外随手便又可挟持到人质,万一被挟持的是哪个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岂非更加的不妙。他在那岿然不动的立着,心下却如翻江倒海般急急的思索着良策。
忽然,但见仇浑又是紧紧的一皱,旋即舒展,朗声笑道:“鬼魅姑娘,我看你也是女子的份上,给你们两条路选:第一,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如实说清楚此番来京城所图后,我担保饶你们不死;第二,顽抗到底,我四人冲进去,将你们二人立即毙于掌下!”鬼魅听罢仇浑所言,哈哈一笑,却是先对与他同来的黑衣人说道:“鬼奴,你听到没,仇大人对我还是有些许怜香惜玉之心呢!”
说罢,却是又对着仇浑说道:“仇大人,我知道你们四人武功高强,小女子我自是不敌。可我手里一边攥着视你为知音的姑娘,一边还有个你的不省人事的好兄弟呢!一会儿动起手来,误伤到谁就不好了。你觉着呢?”仇浑听罢,思忖着:若在屋内相持,地方狭小对自己多为不利。童欢醉的不省人事,他二人断不会蠢到扛着他逃走的地步,还需暂且答应他们,将之调出醉仙楼。凭他二人挟持着小红又是藏头遮身的装束只要一踏出门口,定会惊动官府,到那时再拿他们也不迟。
仇浑这边主意已定,便将手一挥,冷冷说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是休要伤了那位姑娘,她若有些许差池,我誓取你二人首级。”那鬼魅听仇浑说完,没有答话,也只是冷冷一笑,右手持着短剑扣住红玉脖子,左手也是倒握短剑护在身前,与那鬼奴一起缓缓向门口方向挪去。众人自是暂且让开路放他们出去,只是紧紧在走廊之上跟着他们。
行了约十几步,却忽见那鬼魅将红玉向鬼奴身边一抛,双手忽然摸出两把似红枣般的物件,一只手向仇浑等人面前抛去,另一只手却是直直向楼下扔出。随后只听先后的“嘭嘭”两声闷响,落地处旋即生出大团浓浓的紫烟来。那鬼奴更不迟疑,将红玉往肩上一扛,与鬼魅竟是一起纵身向楼下的那团紫烟里跳了下去。仇浑正要跟着跳下,却听得鲁元亨大叫道:“大哥莫追,此烟有毒,快快屏息退开!”
众人刚见这紫烟冒起,只看眼色便顿觉有异,再听这鲁元亨所言,便都是疾步向后腾挪闪躲。等离的那紫烟远了,仇浑舒了口气问道:“二弟,这烟是何毒物。”鲁元亨却是答道:“奇怪!这烟叫作‘修罗烟’,本是四川唐门之物,却怎么会在这两个‘鬼武宗’的人手里?他们不是刚结下仇怨吗?”
仇浑耳中刚听到,四川唐门二字,便急忙追问道:“何为‘修罗烟’?”鲁元亨回道:“这毒烟的名字,乃是取佛家修罗二字之义,只要吸入肺腑中一定量的毒烟,人便会失去神智,且极度癫狂好斗,拼命攻击看到的任何人,直到力尽气绝而亡。”仇浑听罢,自思着,若那日救自己的白衣女子真是唐门中人,岂不是也会用这阴毒的东西嘛,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颤。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想来已是那中了修罗烟的人们毒性发作的缘故。仇浑略加思索,向鲁元亨问道:“何法可避此毒?”鲁元亨道:“避开不难,此毒只从口鼻入,或屏住气息或用湿布遮住口鼻即可。”仇浑一听,顿时拿定主意,说道:“二弟、三弟你俩留下救人,顺便照顾童欢!周贤弟我倆一同去追那些贼人如何?”周密将手一拱回道:“正求之不得!”
说罢,仇浑与周密便立刻纵身跳下楼去,奔出楼门口,仇浑却不待细看,只是拣那人群喧闹惊嚷的方向追去。仇浑在前,周密在后说道:“仇大哥,看那贼人逃遁方向是崇文门方向,我那方路径熟悉,先抄小道在城门外埋伏,你路上多招呼些兵将前去围堵如何?”仇浑回道:“如此甚好,我且发响雷叫人,你快快先行!”周密一拱手,却是纵身跳上街边房顶,腾挪而去了。
仇浑看了眼周密跳走的方向,随即从怀中掏出响雷向天释放!那雷刚刚在天上炸响,却见一队北镇抚司三十几人的锦衣卫士兵,快步奔向醉仙楼门口。心下顿觉诧异,此处将近城南边际,若是听到响雷之故,也绝不可能如此之快赶来。不及多想,遂快步反转奔至醉仙楼门前,拦住领队的小旗官,并亮出随身腰牌说道:“诸位兄弟,在下北镇抚司千户仇浑,未知各位兴师动众前来所为何事?”
那小旗官一见是上司拦阻,立刻抱拳行礼说道:“拜见千户大人!我等奉陆炳大人之命,前来捉拿一名要犯。”仇浑随即问道:“敢问这位兄弟,是何等要犯?”那小旗官回道:“锦衣卫左百户童欢!回大人,我等有命在身,恕在下无暇多言,告辞。”那小旗官言罢,一拱手竟是撇下仇浑,转身便直奔进醉仙楼里了。
仇浑本欲追进去再问个明白,但自思军令乃是陆炳大人所下,必然有缘故,眼下还是追捕那俩贼人要紧,遂将心一横再回转身直奔崇文门去。却说此时正值白天,京城九门四开,自然是行人往来如织,若无天大之事是不可能紧闭九门的。幸好南镇抚司距离崇文门极近,值守的军官兵士,听得白日里响雷声,便急忙召集人手迅速向城南汇集。
仇浑路上遇见南镇抚司同袍,便立即告知前事因果,以便兵马周知,所以很快赶来援手的人便如黄蜂般聚集到了崇文门方向。仇浑赶到城门口时却见得行人慌乱,他拨开乱窜的人奋力搜索,却一路上见到许多被杀的守门兵将。有个身穿甲胄的小将斜倚在门边,胸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他兀自在那里用手按着,看着便伤的不轻,但却还没有断气。
看到还有活口,仇浑忙奔上前去询问:“这位兄弟,撑着点,其他弟兄很快便来!杀伤你们的人,现在逃往何方向了?”那小将见问,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只是几乎拼劲所有的力气举起满是鲜血的手,向西南方向指了指,便猛的沉了下去,头一歪昏死了过去。正在此时,仇浑已见到十几个驰援而来的人,他大声吼道:“你们留两个人,把他送去医治,其余人随我向西南方向去追!”仇浑说罢,便从地上抄起一把腰刀,起身奔去。
要说今日之事,正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相约先行的周密不见了踪影,这一路上又死了这许多兵将,还有就在这节骨眼上怎么自己人又开始收拾自己人起来了?事情忽然一团乱麻,搅得仇浑心中一阵烦乱,他荡平心绪,先是理了理轻重缓急,再仔细琢磨着。那两个贼人这次来京好生奇怪,奇就奇在动机不明,先是挟持红玉又继而掳走,若是只为上次岳王庙之事寻仇,他们无需掳走红玉啊!
修罗烟腾起时,他们撇下红玉便走岂不是更方便逃走,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他亲眼看到那鬼奴竟然是扛着红玉逃遁,对!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掳走红玉,可红玉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这鬼武宗掳她何用?他这正越想越糊涂的时候,突然,一个人竟是似从地上冒出来一般挡住了去路。
又是一身黑衣,仇浑猛然驻足打量那人:一身墨绿绸衣,上面用金丝绣着上古龙纹,腰间扎着条翠玉带扣的纯黑色腰带,脚上蹬着一双金丝兽纹墨色靴,典型的武人打扮。头上却是戴着一副乌黑獠牙鬼面具,此刻正负手对着仇浑。那鬼面见仇浑正盯着自己,便说道:“阁下便是杀我五鬼,斩我两煞的仇浑大人吧?”仇浑凛然道:“正是在下!”那人冷笑一声肃然道:“是便好!老夫正好领教阁下的‘六阴伏合刀’法!”
那人言罢,便疾使了一招饿虎扑食,竟不顾仇浑手里的利刃,直直向他双肩抓去。仇浑见他来势凶猛,且气息里却好似有种难言的阴辣之气,便不敢怠慢。急忙将刀横在胸前,却待那双手抵近了,瞅准了手腕,急速上下一旋,想要逼退鬼面人。谁知那鬼面人却是半点不避,那右手只是顺势直向挥来的刀刃方向抓去。只听得“咔嘭”两声,那鬼面人的两只手,竟是左手抓住仇浑右肩,右手却是向下紧紧抓住了刀身。
仇浑只感到五股大力,迅速透入右肩,旋即剑刺般的剧痛深入右半身。他惊而不乱,咬紧牙关,立刻运气强撑右身,后退向后直直一伸,身体猛的向下一沉,却是一个弓步锁紧在地上,却是腾出左手,奋力一掌向那鬼面人当胸打去。“啪”的一声,将那鬼面人远远击出两丈开外,可右手却因为刚才的剧痛再握不住刀,竟被那鬼面人抓在手上硬是夺了去。
那鬼面人虽被击出颇远却并未倒地,也是一个弓步稳稳立住了身,随后立直了轻咳了一声,显然是受了伤。他看了看抓在手里的刀,却并未换手握住,却是一下扔在了一边。仇浑左手按着右肩,强忍着剧痛,却猛然看到那夺走的刀身之上竟被那鬼面人抓出了一排指印。要说这指上功夫最是难练,一是这手指不似腿臂般筋骨粗壮,二是又不似拳掌般可以聚协指掌之力,所以非经年累人的苦练而难有所成。
但即便有所成,能用指力摧木断石已属极为罕见,更何况这鬼面人竟有穿铁之功。仇浑正心下惊骇之际,那鬼面人却仰天长笑道:“老夫纵横江湖多年,能近我身者已属少见,这世上能伤的了我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不想今日你不但能接我一爪之力,更能一掌伤我,可见武功的确了不起!所谓龙虎一斗,人生快事!哈哈哈...”
仇浑听他如此大的口气,又思量着刚才交手的情形,自思着这半路杀出的绝顶高手并非吹嘘。却是直了直身子,拱手道:“承蒙前辈谬赞,但你先是拦我去路,进而又出手相伤,未知前辈是何用意?”那鬼面却是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未加思索便回道:“仇大人,那青楼中的女子,与本宗一位故人有着莫大渊源,此番请走她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查清,并无加害之意。此时,你已然受伤,就算没有我在,也绝敌不过鬼奴、鬼魅联手,再战无益,枉送性命!上一次,本宗鬼尸已经饶了令弟一条性命,今日我就再饶你一命。”
那人说罢,却是自顾自的转身,背对仇浑挥了挥手,说道:“仇大人,老夫奉劝阁下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朝廷之内又党争不断,北虏南倭又时时侵扰,正所谓主昏臣昧、内忧外患之际,似你这等刚直不阿之人实难容身,不如早日另择贤君而侍才是正途。”刚刚说罢,仇浑却要说话,却见那鬼面人一个腾身竟是远远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