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落,钟磬声起,高潮开始,众女白练,朝向围在中间的帷幔打造的火红莲花,莲花开,一朵火红的翎羽露出尖尖角,高鬓如雾,额前莲花钿,一袭鹅黄莲蕊,随风摇曳,除了箫声,钟磬声,殿前一片寂然。
白依广袖一挥,撒落无数金花,四周无论是白色,还是火红色,此刻都已是云霞,云霞之上,一朵金黄的小精灵正在飞舞,腰肢袅袅若拂柳,直拂的珠环玲玲作响,湖水碧波荡漾。
台下好像已经忘却了刚才公子翌的偏偏公子模样,各个如痴如醉般的盯着这红莲台上一点蕊。声音再一次的静止,如果说子翌的舞文弄墨让大家达到了忘我的境地,那么依公主则是让他们彻底失了魂魄。萱姬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姜白衣,整个心都在悬着。
荷花落兮湖色秋,风嫋嫋兮夜悠悠。秋风起,殿内一片飞扬,枯叶随风舞。
庭外便是满地的银杏,姜白依脚底一个轻风落在了这满园落叶中,舞袖长挥,带的满园漫天黄叶纷飞。她在纷飞的落叶中旋转,旋律越来越急,直旋的姜白依裙裾如那盛放之夏花,脚环脐环叮铃如泉,恍若现在她要随着这片黄叶一同飘进那静谧的湖中,永远萧寂。萱姬担心的拨开众人,正打算进入这落叶缤纷中解救。
萱姬知道姜白衣这是在用生命在舞蹈!司乐们的旋律此刻只能摸索着她的心境,越来越急,越来越让人窒息。到底还是不愿意妥协啊!
萱姬转头看上座的萧帝,已经看的目瞪口呆,流连失己,完全没了高高在上皇帝的仪态;而王后则额头细汗微冒,额头紧蹙,她也年轻过,她也曾是冠绝楚丘大地的绝色美人,她的眼眸中已经湿润,显然她是已经看出来依公主的心境。
一段箫声从远处幽咽飘来,掩盖了所有的钟磬与琴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姜白依环佩声渐缓,萱姬望向吹箫人,子游果然还是来了。萱姬感激的看向他。
此刻姜白衣的脸上,还留着刚才绝望后的泪痕,像她这种性格倔强的女孩子,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即时是贵为太子妃,对她来说,那也是人生的绝望吧!
子游将她的情绪通过箫声慢慢的安抚了下来,她开始慢慢恢复,继续她激动之后没有按照旋律来进行的舞蹈,但这对于那些不知情的观者来看,更像是开到荼蘼花事了的凄绝之美。箫声哀转,姜白依已经恢复了理性,现在的她更像是重生后的小孔雀,对世界又开始充满了新的希望。
且不说四位公子,就是那后宫的所有女眷,都恍如刚才那不过是南柯一梦,梦见了一个金色精灵在眼前飞舞。此刻回过神来,眼中也尽是钦佩羡艳之情,待完全回过神来,或许才会将嫉妒写在眼中。
萧帝拍掌叫绝,王后知道时机已到,稍稍掩饰了刚才的焦急不安,顺水推舟对萧帝开口道:“白衣是我母国的公主,陛下之前也是见过的,你看她与桓儿可甚是般配。”
太子欣喜若狂,陈夫人戴妃也尽是高兴的合不拢嘴,点头环佩叮当。唯独那丹美人狠毒的盯着太子桓与姜白依,再看看眼前自己的儿子,虽然骁勇,但跟这两位公子比,确实是不争气的很,即使真促就了他跟那姜白依,也是癞蛤蟆侥幸吃到了天鹅肉。最后或许她只能懊恼为何自己如此美艳动人却生出这么个蠢货东西吧。
当所有的大臣们都准备要举起酒杯恭喜皇帝的时候,皇帝却先举起了酒杯,走到姜白依跟前,褶皱的脸上有种回光的熠熠神采,道:“南国公主好舞姿,好风采,果然是仙子落凡尘!今日是中秋佳节,原本应该是在母国跟前享受天伦之乐的,不过没关系,以后这萧国就是你的家了。”然后将酒杯递到了姜白依的手里,姜白依勉强谢恩接酒轻抿了一小口,以她的冰雪聪明,又怎么会没摸清她这皇帝姑父要干什么呢!
萱姬叹息的瞟了眼公子陵,却见他嘴角藏着一抹微挑冷笑,眼皮轻抬,一杯酒一饮而尽,冷静的简直就是一头等待机会扑向羊群的狼。
皇帝回到座位上后,高兴的对内侍道:“大赏南国依公主,却只字不提许她为太子妃之事。王后陈夫人后宫侍奉皇帝多年,当然已经知道皇帝的意思,但此刻虽然心急如焚,却没有半点办法。众臣也都摸得了十之八九,却也只能尴尬的举杯祝皇帝中秋万福。
这个宴会,就这样在不尴不尬之中热闹的继续进行着,而姜白依的事情,萱姬以为所有的计划都天衣无缝,最终却输给了萧帝。不过萧帝却也并没有当场立白衣为妃,可能他自己也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吧!他自己也不想在洞房之夜绝色美人面前,有心无力的吧!而且姜白依是王后的侄女,直接在这时候立为妃,他可以不考虑太子的感受,但他得考虑重臣和南国的感受。所以他得先等,先把身体养好,把这个意愿告诉南国,待南国没有比较强烈的反对,然后再去立她为妃。
陈夫人终于坐不住了,开口道:“皇上!今天虽然是中秋佳节,却也是给太子选妃的日子!你看这王后母家的侄女依公主跟我们子桓......”
陈夫人话还没说完,皇上便开口道:“子褚啊!你家闺女今年多大了呀?可有许配人家?”
萱姬座位前面的司徒张子褚显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上前跪拜道:“回皇上,小女今年二八。并未许配人家。”
这时群舞中的一位长相清秀端庄的女子出来随张子褚一起跪在殿前,是张玉宁。
皇帝对张玉宁道:“抬起头来。”
张玉宁缓缓抬起头,玉宁曾经也是一直爱往那潇湘馆跑的姑娘,不过很少抛头露面,大多是躲在楼上厢房,看楼下文武斗的热闹。为人也甚是端庄大气,是个大家闺秀的典范。曾经听她说过,她小时候见过太子,那个时候太子十八岁,她九岁,太子去他家请教他父亲朝政事宜时她躲在屏风后面看到的,虽然知道这次选妃机会渺茫,但她还是想来试一下。字里行间都是她对太子情犊初开的爱慕之情。
“嗯~果然端庄雅丽,太子,你看这张家姑娘如何。”皇帝威中含笑的看着太子道。
太子目露怯懦看着台下娇羞的张玉儿,低头回皇帝道:“秀外慧中,明艳动人。”
“好!那朕便将她许给你为太子妃可好?”皇帝继续威严的看着太子问道。台上台下众人又是一片的面面相觑,几家欢喜几家愁吧!
太子看了眼已经落在在公主席上的姜白依,又看了眼左下位的陈妃,最后看了眼左上位的王后娘娘。
王后与陈妃刚要开口说话,皇帝却手一抬阻断她们,继续威严道:“太子已经长大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应该娶什么样的太子妃,自己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你们让他自己回答。”
太子继续低着头,台下一片寂然,张玉宁娇羞惹人,姜白依面如秋水不惊。
太子已经着急的汗珠如豆般往下滴道:“儿臣~儿臣~”最后终究还是底气全泄道:“儿臣愿娶张玉宁为妃,还请父皇批准。”最终他的真性情还是败给了他的怯弱啊!
皇帝一捋胡须开心大笑,摇晃着手指指着太子道:“小子有眼光,好!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把这日子给定下来,婚期定为上元佳节,子褚!你看如何?”
张子褚拉着张玉儿激动不已的叩头道:“谢皇上,一切听皇上安排。”
这时陈国使者上前跪拜道:”陛下,如今太子妃有了合适的人选。我们陈国的月公主也特意为陛下拜福。”这时,那个坐在馨蕊公主旁边的月公主款款上前,娇羞的瞟了子翌一眼,随即敛衽上前为萧帝深深一拜。
萧帝大喜,但因着月公主年龄尚小,私下皇后已经跟他说过,想要等到上元节再为子翌将这婚事提了,此刻便也没有过多言语,不过是两国寒暄了几句。
月公主回到座位后,陈国使者笑着又道:“这喜事有一有二再有三,岂不快哉,我国国主此次派我前来,还有一事,是为我国良太子向贵国馨蕊公主提亲的?”
皇上皇后俱是一惊,四目相望,不想陈国还有这么一件事情。
却见陈国使者又道:”不瞒陛下,我国国主身体日益病弱,现在只是希望良太子早日成婚,继承大典。“
萧帝听到此处,已然明了,拍手大喜道:”好!早就听说良太子文武全才,跟馨蕊年龄又是相仿,这番亲事,果然是喜上加喜啊!“说着便大笑的合不拢嘴。
皇后及陈妃戴妃也乐得此事成全了一双儿女。
陈国使者又道:”因着陈萧两国路途遥远,我们在给月公主送来嫁妆的同时,也带来了良太子提亲的礼金。“双手一拍,一群宫侍便鱼贯而入的抬来了十余箱的金银珠宝,因着中秋宴,朝臣们都在,此刻这十余箱的金银珠宝在这大殿一放,越发显得有些拥挤了。
萧帝大喜,大笑道:”好好好!寡人已经看出了贵国的诚意,”然后一副慈父的模样看向馨蕊道“馨蕊公主,你看这?”
馨蕊娇羞的整个脸颊都是绯红的,低头上前道:”一切听从父皇母后做主。“随即就跑娇羞难耐的从侧门跑了出去。
萧帝皇后相视一笑,对陈国使者道:”这小女儿还害羞了,好!这事就朕来做主了,你们可在楚宫多住些时日,这些时日,皇后好为馨蕊准备准备红妆。你看如何?”
陈国使者也大喜道:“如此甚好,恭贺陛下!”
朝臣们也都被这三喜惊得这才回过了神来,齐拜道:“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这场精细策划本应水到渠成的太子选妃就这么被皇帝给彻底覆灭了。三喜临门的热闹也在皇家大殿上继续丝竹管弦的进行着。
后面的节目萱姬已经无心欣赏,在张子褚落座之后,便悄无声息的从偏门溜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瞟了眼子游,他却依旧面无表情,一副君子如水的模样低垂着眼帘坐在司乐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