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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初夏时节(二十九)

第三十三叶下酒的故事

今天写一个故事吧,是很早就想到的,叫《同心锁》。

村尾住着老韩一家人,老韩和老韩嫂一辈子打打闹闹是村里有名的冤家,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

后来有一天老韩和老韩嫂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正式宣布他俩离婚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村里人大惊,连忙跑去问老韩怎么回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现在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反而要离婚。

老韩正在搬家,他打算搬到隔壁的二儿子家去住,一开门,看到门外齐齐的站了一排人,很不厚道的笑了。

“大家伙这是等着喝我的乔迁酒吗?”老韩抱着一叠衣物穿过人群,还不忘回过头来揶揄几句。

“老韩阿,这是怎么回事阿?”平日和老韩最要好的老周拦住了老韩,问他。

老韩笑着把抱着的衣物放到门前的榕树下,站起身的时候不忘拍了拍树干,他对老周说:“老周头,你说我和你韩嫂在一起多少年了?”

“五十年吧,今天不是你俩的五十周年纪念日吗?”老周想了想,回答老韩。

“原来不知不觉就五十年了。”老韩眯着眼睛去看不远处的石阶,说:“记得当年我娶老婆子的时候我带着她去过一次黄山,那时候有人告诉我俩,说只要买了同心锁,把名字刻上去,然后锁在山顶特定的地方,把钥匙扔了,我们就能长长久久。我们信了,果真买了一把同心锁锁着,我们还约好如果有一天要分开也一定要把同心锁解了才行。”

老韩说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老周急忙问他:“那你们前些日子出门就是为了去解那同心锁?”

“恩。”老韩说。

“解了?”老周又问。

这回老韩摇了摇头说:“没有。找不到了,听说被扔了。说起来真好笑,我和老婆子这么多年来闹离婚的次数真不少,可是要不就是****,要不就是孩子牵绊着走不开,拖着拖着就到了老。那天她对我说她着辈子过得冤,跟着我苦了几十年,不想到临了还这样。我就说那离婚吧,去黄山,解了同心锁。于是我们就去了。”

这时候老韩的儿子从屋里冲出来,哭着对老韩说:“爸,妈去了。”

老韩怔了好一会,又慢悠悠的蹲下抱起地上的衣服,这才转过身走回院里。临进门前他背对着大伙说:“你们老韩嫂得了癌,胃癌,她最后选择了安乐死。”

人群中一片寂静,只有老周看着老韩离去的背影老泪横流。

老韩家的门关上了,门外的人叹息着散开,各自回家去了。只有老周突然走到门前,用力的捶了一下,扯着喉咙喊:“嫂子你走好。”

门内老韩回了一句:“你嫂子会听见的,好兄弟。”

老周趔趄着也走了。

老韩家内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努力压抑着哭声,老韩坐在老韩嫂的床边微笑着最后抱了她一下,俯在她的肩头最终痛哭出声,于是一家子都不再压抑哭声,放声大哭。

过了许久,老韩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背对着一屋子的人说:“你们的妈都是为了你们选的安乐死,她怕拖累你们,你们都给我活出个人样来,不然就去死。”

说完话,老韩就离开了,从前板直的背佝偻了,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多岁。

老韩嫂的葬礼办得挺好,村里人人都来帮了一把,老韩搬了把椅子坐在老韩嫂的冰棺边,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话,就好像她还活着。

过了头七老韩嫂就要入土了,那天老韩和老周单独在老韩嫂的墓前站了许久,临走时老韩从衣兜里掏出了他和老韩嫂的离婚证,撕了个稀巴烂。

他说:“你看,你还是我婆娘。”

老韩和老周走了,老周最后回头的时候正看见老韩嫂的墓碑上好像有一行小小的字,太老了,视力不好,看不清,于是老周回头继续往前走。

夕阳下,两个佝偻的老头慢悠悠的向前走,身后不远处是一个新立的墓。墓碑上刻着小小的一行字——老婆子,

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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