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6月2日,星期日。
在堂姐家啃了小半个西瓜,黎安两三下把自己刚刚制造的西瓜籽和西瓜皮收拾干净,瞄了一眼客厅的石英钟,见已经4点多,便跟正在洗衣服的堂姐黎萌招呼一声,离开了堂姐家。他需要在5点半之前赶回自己工作的饭店参加下午的班前会,为晚上的工作提早做好准备。
室外的温度比开着空调的房间明显高了很多。走出单元门后,黎安习惯性地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蔚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色云彩。炙热的太阳在蓝天和白云间穿行,时隐时现。
6月初的平阳,虽然还不到阳光最毒辣的时候,但因为降水比7、8月份偏少,所以反而更容易让人觉着干热难耐。不过上午的时候老天非常难得的给下了场阵雨,空气相对要湿润一些。可能是因为天气比较舒服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显得有一些拥挤。
时间很充裕,黎安一路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往饭店的方向走。当他漫步经过天桥步行街与桃河南路交叉的十字路口时,忽然听到附近好像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他本能地停下脚步,循声四顾,却发现周围并没有自己认识的人。正当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暗笑自己神经过敏的时候,一群女孩儿走近他,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见他还在四处张望,其中一个女孩看着他笑了起来:“黎安!往哪儿看呢?才一年不见就不认识了么?”这时,太阳恰巧跳出了云层。阳光从几万米的高空倾泻而下,再经过街角高楼玻璃幕墙的折射,把对他说话的女孩和女孩的笑容一起笼罩在了一片金色的光辉中。
突然映入眼帘的阳光让黎安禁不住眯了一下眼睛。女孩的声音确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因为正好逆光,黎安一时竟然没能看清楚那个在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辉中对他说话的女孩的模样。在那一刹那,黎安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似乎坠入了一个梦境。周围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虚无的幻影。只有那个沐浴在金色光辉中,面目朦胧的女孩显得那样真实。黎安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梦境”中跳出来,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来,眼前的女孩居然是茉莉!
其实也难怪黎安没有能在第一眼就认出来茉莉。因为眼前的茉莉和一直驻留在黎安脑海中的茉莉,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了。
在黎安的记忆里,茉莉平时并不怎么注意自己的装扮。上学的时候,除了校服、运动服、牛仔裤和T恤,连裙子都很少见她穿。所以,那时的茉莉虽然面容干净清丽,腰身秀颀匀称,却如同一株安静生长在角落里“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清新可人,但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然而眼前的茉莉,仿佛就是为了再次印证了那句“女大十八变”的老话而存在的。
还不到一年,茉莉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即使只是穿着一双平底鞋,头顶也已经超过了黎安的肩膀,差不多到他耳朵的高度了。长长的直发依然梳成一束柔顺自然的马尾;浓淡相宜的眉毛依然弯成两钩新月;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清澈灵动、可鉴人影;脸颊上的那对小酒窝和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依然不动声色的向黎安展示着她们各自的俏丽;整齐光洁的牙齿依然会在谈笑间不经意地微微露出一线,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如玉。一袭浅蓝与雪白两色混染的丝光棉吊带长背心,搭配着一条洗的发白的浅蓝色及膝牛仔短裤,包裹在曲线匀称、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胴体上。白生生的脚上不着袜子,套着一双白边的淡蓝色帆布运动鞋,一脸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就像一朵刚刚开始绽放的花儿俏立在黎安面前,让他充分体验了一把那种被称作“惊艳”的感觉。
突如其来的重逢让对此毫无准备的黎安在惊喜之余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和茉莉说些什么。
“茉莉?茉莉?!你怎么会在这儿?”惊喜交加的黎安本能地出声询问。
“我在这上学啊。我中考成绩没有达到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却接到了平阳高级职业技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然后我就来了。我读的是计算机和信息化专业,已经快满一个学年了……”
对于茉莉就读的平阳市职业技术学院,黎安也略有耳闻。该学院由原平阳市工业学校和原平阳市职业技术学校两所中等专业学校整合而成,主要职能是为平阳市及周边地区培养拥有专业技术特长的初级职业技术人才。学校的课程分为相对独立的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期三年,期满毕业后可以取得中专文凭;如果想继续深造,学生可以在通过国家统一组织的考试后参加第二阶段为期两年的大专课程学习,毕业后可以取得大专文凭。
对于能在平阳市的大街上和黎安偶遇,茉莉感到非常高兴,甚至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兴奋。她回头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女孩:“她们都是我班里的同学和寝室的室友。”然后又向女孩们介绍:“这是黎安,我初中时的同学。”
黎安在一群少女的包围下,感觉有点不太自然。但还是礼貌的跟女孩们打了个招呼。女孩们没有出声,纷纷以充满好奇的审视眼光和见证昔日恋人有缘重逢的暧昧微笑回应他。这让黎安更添了几分尴尬。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茉莉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嗯,应该说比以前更好看了。可能是因为已经在夏日炙热的阳光下步行了不短距离,女孩白净秀气的脸庞透着几分让人心动的红晕。随着展露的笑颜,那对曾经经常在梦中出现的小酒窝再次跃入了黎安眼中,让黎安的心不由得一阵悸动。
“我也没有想到。”黎安回了茉莉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这是在……?”茉莉做了个询问的手势。
“哦,我现在在阳和饭店打工。做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了。就是河东路距离桃山公园最近的那一家。”黎安回答。
“我知道那家酒店,装修挺豪华的。里面点餐应该很贵的吧?”茉莉点点头,然后随口问了一句。
“还好吧,也不算很贵。只要不是经常去,或者专门点那些高档菜,偶尔消费一次的话,一般工薪阶层也能承受的起。”黎安笑着解释了一下,马上就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你们今天不用上课的吗?”看了一眼茉莉身后的一帮女孩,他临时把人称换成了复数。
“今天是周末呀,当然不用上课了。我们出来买零食的。”见黎安还是像以前一样,难为情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摸自己的后脑勺,茉莉不由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跟着才补充:“不过我们今天晚上有晚自习课的。我们正准备回学校呢。你呢?是准备去上班吗?”
“是的,我们下午五半开晚会,要点名的。”黎安点了点头。
“我们晚上七点半上自习……可惜我们不顺路,不然的话一起走还可以多说会话呢。”茉莉有点遗憾的说。
黎安瞟了一眼茉莉身边的几个女孩子,把差点冲口而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轻轻咳了一声才说:“没关系啊,反正都在平阳,左右不过隔了三条街,不忙的时候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玩。”
“好啊!”茉莉很热情地回应:“每个礼拜除了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到星期天下午晚自习之前在家外,我一般都在学校的……嗯,我在计算机2001-2班,教室在1号教学楼的第三层,就是校门正对着的那栋。教室门口有班级的牌子,很好找的。”说到这儿,茉莉稍稍顿了一下,似乎有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的寝室是2号宿舍楼的402室。不过宿管阿姨肯定不会随便就放你进女生宿舍楼的。所以你来之前最好先打电话告诉我一声,我好下楼去接你。”
黎安自然万分惊喜,赶紧连连应是。
“对了,你带纸和笔了吗?我把我们寝室的电话写给你。”茉莉看着黎安轻声问。两人都还没有手机,所以只能用固定电话。
黎安摸遍了自己的衣袋也没找到一支笔和一块纸片,只好摇头。
茉莉转头问身边的同学。恰好有个同行的女孩儿家就住在平阳市区,因为要去学校上晚自习,所以正好带了笔袋。但没有人会带着课本和作业本逛街,所以记录电话号码的纸终究还是没有着落。
最后,还是黎安灵机一动,把自己的左手手心向上伸到茉莉面前,对茉莉说:“要不,就写到我手上吧。”
“这样……也行。”茉莉点点头,换了一支红芯的圆珠笔,左手轻轻扶在黎安的手背下,右手握笔正准备在黎安手心写下电话号码时,突然又停了下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手心好多汗,不好写;就算勉强写上去,字迹被汗水浸过以后就不好辨认了。要不,我写到你手腕上吧,好不好?”
黎安正因为自己的手被茉莉端在手中而心跳加速不能自已。忽然听茉莉这样说,不由一愣,便本能的答应了一声。于是茉莉将笔尖移到黎安手腕的位置,开始在黎安手腕上写字。
为了书写顺手,茉莉很自然的又向黎安靠近了一小步。这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近到黎安可以非常清晰的听到茉莉轻柔的呼吸声。近到黎安在呼吸之间就可以很轻易的嗅到茉莉身上那种曾经非常熟悉清香。一时间,黎安不由的有些痴了,心里只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能永远的停在这一刻。
时间流逝的速度当然不会因为黎安的意志而有所改变。很快,茉莉就写完了电话号码,然后收了笔,笑着跟黎安道过别,便同另外几个女孩儿们一起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黎安呆呆的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茉莉的身影在街角处消失,这才回过神来。他匆匆忙忙的赶回酒店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宿舍的衣柜里翻出来自己的通讯录,把手腕上红色的电话号码工工整整的记到了通讯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