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翰并不知道,蒙小可已经好久没有碰过手机和电脑了,差点连它们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早在小城时,自从初三被妈妈发现她打LOL后,她除了被勒令写一份长达数千字的保证书,保证在学习期间不能接触手机电脑外,便是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
小可不是没有想过离家出走,出走的路线图都已经画好了,就差陈磊答应,谁知陈磊临阵脱逃,使她出走的计划泡了汤。
后来是因为可怜妈妈,所以出走计划一再搁置。
因为妈妈每次打骂完她后,都会满怀内疚。
她内疚的具体表现会抚摸着小可的头发,长久的不说一句话,然后会说:“对不起”,她那种忧伤、难过和脆弱的表情是小可最不忍心看到的,小可吃软不吃硬,容易感动。这基本是遗传妈妈的优良传统,没办法。
小可对妈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夹杂着可怜,同情,当然有热爱。尤其到了A城后,这些感觉尤为强烈。
其实,小可的人生规划一直有妈妈。
比如说当下,小可觉得至关重要的人生规划是:首先,不要因为自己的成绩,让妈妈总是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别人“关于你女儿考了多少分”的老土问题,不考全班第一,也要争取不做全班倒数第一名;其次是生存压倒一切,帮妈妈赚钱。
然后,暂无然后。
至于未来的未来,她规划的人生终极目标是这样的:
给妈妈买一幢座北向南、八面来风的大别墅,冬暖夏凉,春华秋实。
房前有花园,屋后有池塘。
花园有妈妈喜欢的各式鲜花,各类果树,花团锦簇,树影婆娑,春天来临时会花香满园,秋天来临时会果实满枝。池塘有鱼,金鱼、鲤鱼、青鱼、草鱼,有看的,有吃的,要是妈妈喜欢的话,还可以在池塘边支一个小帐蓬,沏上香茶,放一根鱼杆,垂钓一天。
还要高标准,高配置,全室恒温设置,智能调控。
穷其想象,小可再也想不到还要配置一些什么了。
总之比李悦敏的还要大还要好。
再将妈妈的同学朋友,姨妈姑姐,七大姑八大婆也一起约来,让妈妈也显摆显摆。至于爸爸,毕竟是亲生的,如果他穷困潦倒,就不和他计较了,放过他吧。
想到这里,小可嘴角微微上扬,是不是太痛快了?只是陈磊不在,无法和人分享这些痛快事。
但想想也是高兴的,是不是?
想高兴了,小可便回到现实中,她努力聚焦在书本上。
有许多要背的古文,从《烛之武退秦师》、《谏太宗十思疏》、到庄子的《秋水》、《逍遥游》,艰涩拗口,念得口舌僵硬,腮帮发疼,小可很难相信,古人就是这样对话的吗?确定彼此能听懂?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悯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这是《陈情表》里,李密的悲催人生,又是少年失孤,又是少多疾病,零丁孤苦,真够悲凉的,小可觉得,自己比这李密幸运多了。
从古到今,实在有太多悲催的事情,悲催的人物,不仅仅李密,还有个人与家族都悲催的李广;没有话事权和施展抱负舞台的光绪皇帝;要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才能得保性命的天子李隆基;还有被政治玩死了的岳飞;自己灭掉自己的项羽……
当然,也有些人,再悲催的人生,也防碍不了他们成为著名人物,成功人士,比如范仲淹,比如苏秦和勾践。看来,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饿其体肤”。
有些古文,就是心灵鸡汤,这是小可一大发现。
期考如期而至。
经过题海战术,高强度的刷题训练,小可基本上没有出现第一次月考时对题目一一窍不通,一知半解,似曾相识的状况,大多都是老相识。偶尔有一两道题,只是在基础题上增设了一些难度而已。
刷题不是白刷的。
所以小可进入了一种很轻松的状态。
考试成绩对小可来说毫无悬念,就是非常的好,全班排第八,只是没有孙菲和江书翰的成绩好,这有点遗憾。
但对于一个曾排全班倒数第一名的同学来说,有这样的成绩真让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大家对小可刮目相看。
孙菲考了第三名,比第一名江书翰低了两个名次。她有点不愉快,她对乐文静说:“这点儿破成绩有什么值得高兴?我很快就要出国了,在国外是不承认这些成绩的。”
小可经过她的座位时适好听到她这样说。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关键词不在“破成绩”,而在——出国。
他们要出国吗,江书翰和孙菲?
放学时,她从教室出来,江书翰跟在她后面。
小可快走几步,就是不肯与他并肩。
“蒙小可,等等我。”江书翰跑上前来,拦住了她。
“蒙小可,哪天的事,对不起,我还以为是贼,所以。”这是江书翰一直想逮机会说的话。
小可旋即脸红了红,对他说:“谁叫我当时真的象在做贼,好了,我快忘记了,你也别放心上。没别的事吧,没别的事,我走了呵。”
“先别走。”江书翰想不到蒙小可答得这么爽快,一下子不知怎样接上她的话题。
最后,只说了句:“祝贺你。”小可能听出他的真诚,所以她仰头对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便是沉默一路。
快到校门口时,江书翰问:“你是不是很不满意这个成绩?”小可一下子站住:“我很满意呀,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上去并不特别高兴”
“噢,是吗”
停了停,小可忽然问:“你准备出国?”
“谁告诉你的。”江书翰有点惊奇。
“哦,我猜的”小可并不习惯说慌,脸瞬间又红了。
“如果我出国,你愿意我走吗?”江书翰冲口而出。
小可想不到江书翰问得这么直白,她没有回答过这类问题的经验,她根本不知怎样回答!
幸好公交车来了,她连再见也没有和江书翰说,第一时间冲上了车。
公交车很快将江书翰抛离很远的地方,小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到,他一如平常的脸容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问这样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已不是自己刚见面时可恶至极的江书翰。
他的眼睛明亮,笑意温暖。
他担心地问自己:“你还好吗”
他跟着自己,不曾离开,直到自己安全回家。
他越过所有的人,与自己相对微笑。
是的,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友好,非常温暖的男生。
和陈磊可以一拼。
但是,他不是陈磊,陈磊与自己是同一世界的人,彼此惺惺相惜,熟知到肆无忌惮的地步。但江书翰,他是那么优秀,从成绩到素质,与自己是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能与他并肩和匹配的大概只有孙菲,不,孙菲也不一定配得上他。
“也许他只是随意问问而已,又或许他会对所有女同学都这样问。
“蒙小可,蒙小可,你还有许多的事情要承担和完成,别想多了,真的别想多了。”小可摸了摸发烫的脸,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会成为神经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