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的泉水,从看不清的远处流淌下来,不知来源不明去向,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堂里异常喧嚷,被弥漫白蒙蒙的云雾缭绕,偶有几只仙鹤低空飞掠而过,划破悬空,沙哑地鸣叫着忽的便不见了踪影,这里是上景殿,偌大的宫殿望不到边际,朦胧的,恍惚的,俨然仙境。
一只釉红色狐狸却跳脱着穿梭在云雾间,令宁静安详的宫殿一刹间没了规矩。
温文尔雅的男子不知何处出现,却从仙雾中走出,迷了她的眼。不管何时见到这个人,他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上景仙人。没人知道他的弱点,甚至可以说,他根本没有弱点,他是一个完美无缺到令人畏惧的仙人。就连追随了他上千年之久的小狐狸都不曾见他笑过,明明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却总用冰冷和严肃疏离地拒绝他人的接近。
小狐狸跑着,在快要撞上他的时候猛然刹下,美丽而肆意的三条尾巴随意地垂在身后,优雅地踮起毛茸秀美的爪子一步一步地走近上景仙人,弯下她的尖耳朵,温顺地用脑袋蹭着仙人象牙白的长袍袍底,完全不符上景仙人冷漠不落凡尘的气息的亲昵,但他并没有拒绝,而是下意识地就抱起了她,任她在怀里肆无忌惮地蜷缩着,眯起高贵的墨蓝色上翘凤眼,安然享受上景仙人身上的冷气。
小狐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呆在上景仙人身边,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不要靠近我的冰冷冷的气息,他的左右从来都离他煞远,他活了数千年,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小狐狸是三尾灵狐,是喜凉的体质,她自出生便一身滚烫,除了族人几乎没人愿意与她近距离接触,因为稍有不慎,便有被灼伤的危险谁也不愿意去冒险。她和上景仙人最相似的一点也只有孤独二字,狐狸是独居动物,孤独是她的本性。
她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他救了被族人遗弃,狼群围攻的她,将她养在身边,想起来了就喂两口食物,想不起来了就任她自生自灭,他从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人,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给她取一个,因为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寥寥无几,所以根本没意识到需要给一只狐狸名字。习惯了独居生活的小狐狸在野外常常有一顿没一顿,倒也没觉得受到亏待,何况上景殿悬在中空,被设了边界保护,平常生物根本找不到边际,上景仙人也不拘束着她,平时她蹦蹦哒哒,基本属于被放养状态。尽管自由不受束缚,但小狐狸还是不爱这种类似被圈养的日子。
直到她有一次不小心触碰到了正在打坐外界皆空不受干扰的上景仙人的手,冰冷冷的,死气沉沉的气息,与她截然相反的气息。。。。。。这令当时还是狐狸原形不懂****的她所着迷,于是她奋不顾身地拼了命要留在他的身边,不顾他的拒绝整天整夜蜷在不需要睡觉的上景仙人怀里,待他打坐不能动弹时便趁机窝在他身上沉沉睡去…习惯了一个人的上景仙人并不擅长与人交际,更何况是一只根本无法语言沟通的狐狸——他以为她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后来,他也没法了,反正一只不会说话的狐狸也根本影响不到他的平静生活,索性就随她待在他身边了。
上千年的相处,两人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天庭众仙都知道,上景仙人有一爱宠,出席天庭各类宴会总带在身上,从不离身半步。
上景仙人在沉沉的打坐中感觉到有人在摇动他的手臂,当第一次化成人形的小狐狸全身无一丝衣着袒露在上景仙人面前的时候,他数千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这样激烈的情绪。眼前不再是仅及他膝盖的毛绒釉红色狐狸,而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乌黑长发及地,艳丽的五官镶在白皙得看不见一丝血色的皮肤上,一切都变了样,唯有那首丹凤眼,墨蓝色的沉郁纯粹,被长而翘的睫毛扑闪着保护——若不是上景殿有结界,上景仙人差点就以为有人擅闯了。天庭的仙女大多恪守天规,严于律己,衣着皆是规规矩矩,从不敢显放浪形骸。上景仙人被这样一群女人所引导,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该是那个样子的,而现在他入目的。。。。。。小狐狸也完全不自知,她的族人修成人形的少之甚少,她一出生便一人游荡,根本无从得知原来狐狸是可以修成人形的。而就在这某一天,没有任何预兆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生活在天界和上景仙人身边的她更是从没有了解过所谓的男女大防,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现在还像狐狸一样一丝不挂地蜷在上景仙人身边的行为在世人看来是如何地浪荡。
上景仙人不知作何反应,这样的情形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从来不被拟想过,小狐狸那双无助得溢出泪水的墨蓝色美眸不同以往的高贵不容亵渎,他竟感到内心轻微的一窒,轻得他还没细细感思,已经消失在他淡漠的内心。他窘迫地仿造仙女们的衣着变出适合她形体的衣物,第一次穿上衣服的小狐狸好奇地研究布料,到处摸来摸去。一丝黎光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钻进黑暗的里屋,照在小狐狸乌亮的秀发上反光着,他低眸,想起一件似乎是重要的事情。
“夜黎。”久不曾开口的声音,似一缕和煦的清风温柔地拂过小狐狸的耳边,她抬眸满目不解。然后她看见了上景仙人第一次的微笑,嘴角僵直地弯起小小的并不明显的弧度,却直击她的心房。“以后,你就叫夜黎。”她并不知道仙人为什么突然有了给她取名字的兴致以及这个名字的意义,可是她还是开心得不得了,这个时候的她还不会说话,只是听多了天上的神仙的话,能够勉勉强强听懂罢了,她也有名字了,专属她一个人的名字。
他以为这只是他几千年人生里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却不知道,也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只看似普通的釉红色狐,竟会将他后来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再不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