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斑驳的城墙上落满了积雪,城墙面经过时间的洗礼也透出一股沧桑。城门,高大的城门上,上书渝州二字,右下角也有一个图标——日月含戟。这也证明了这个城市还是大秦帝国的所属范围。
城门两侧各站了三个甲士,再里面一点则是一个穿着绯红袍的官员模样。无疑这是一座以普通人为主的城池。
这时候陈南方也换下了书院服装,在外边罩了一件普通蓝袍。陈南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低调的人,可想了想自己可怜的修为。还是觉得自己普通一点来得好。
看着眼前的城池,算了算距离,大概还有一千里的距离。就是陈家所在的升元城。想了想,还是摘下了神行符。没多犹豫还是叠了起来,放在了储物口袋里。在居家过日子方面,陈南方自认还是有些心得的。
缴纳了进城费,领了暂居腰牌。陈南方迈入了这座城市。
气氛很好。很热闹,也充满着喜悦。
不管男女老少,大多都是一身新装。孩子们欢快地跑来跑去。嬉闹着,欢笑着。大人们也偶有呵斥,但言语间也是充满着欢乐。仔细想想,原来竟是新年。普通人一年中最大的城市。不过作为一个修士,陈南方却是没有过过一个新年。
修炼无岁月。小则数年,多则百年。轻飘飘一个闭关,甚至就是一个凡人的一生。一年,在修士看来,实在是太短了。
在街道上随意地逛着,挤在热闹的人群里。看到什么感觉好吃的,立马包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放在储物口袋里。金银之物,对于陈南方来说,真的只是个数字这么简单。穿梭在人群里,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心境。但陈南方真的不快乐。钱多不一定代表欢乐,很多东西,只有你自己亲身体味一下你才明白他所言不虚。
客官哟。快来小店望一望。黄沙酒不醉不要钱,朔北菜好吃地道叮当当。不打名,不胡扬。歇一歇,坐一坐。再看前方路尖不。
一副外乡人年关无处归去模样的陈南方,很快被酒楼的跑堂儿盯上。新年好,啥都好,什么生意都好,唯独酒楼生意不好。要搁以前,跑堂儿王虎早在楼内招待客人就好,碰到豪爽客人,落个赏还是经常的事。可除夕那天,偏偏又有一堆回不了家的异乡客早早订下席面,来此买醉,这也就弄得关门也不是,开门也不是的尴尬场景。
听着熟悉的硕北话,陈南方自然知道这是为了吸引外乡客人,故意说的俚语。当下也不点破,微微一笑随着王虎进了这家叫做百甲的酒楼。
对于回家,陈南方有些隐隐的拒绝。说有些近乡情怯也不算太过,但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对于那个庞大家族,陈南方实在没有什么太深的记忆。
关于母亲,陈南方只知道他的母亲叫做帝木灵,是当今白云城城主帝长陵的妹妹。刚生下陈南方不足一年,就应素心观之邀,论道百年而去。百年,对于生玄境界的数千年寿命来说,的确有些沧海一粟的味道。但对于陈南方来说,如果他依旧保持现状的话,那么,他这辈子就注定和他妈无缘了。陈妈也没想到生出来个儿子,最后变成了废物……当初不是说好的,资质极佳嘛。
至于父亲,陈南方觉得很遥远。姓名陈衍昆,修为生玄境界。当代陈氏族长,其人在整个元古大路上也是赫赫有名。对于父亲,陈南方责怪不多。
前后两世让他远比同龄人心智成熟。一个人的爱是有限的,尤其是作为一个大人物。父亲一共有过三任道侣,子女一共有五位,三子两女,自己算是排行第五。不过其中的长女、长子,千年前寿数已尽,所谓大道无情正是如此。
想想当初,父亲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尤其是母亲不在身边。在百忙之中,也不曾忽略自己这个儿子。即使最后自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废物,他也不曾对自己有过丝毫不屑。自己的份例,自己远超旁人,按时送到白鹿书院。其中更是多了许多养气、凝气的一些天价丹药。不否认,是比从前少了一些热切的关怀。
不过自己不也已经长大了吗。陈南方轻轻的对自己说。
公子?想家了吧。王虎笑了笑。他很了解这种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小郎君,看你这样子也不想个苦命人。是来求学的还是?”也难怪王虎把陈南方当做外乡人,秦国普通人多是虎背熊腰,相貌高大。而陈南方就显得有些单薄了,再配上清秀的脸庞,十足不像个北人。
陈南方笑了笑,说道:“我也是朔北人,不过家里这了有些远罢了。”迈步走进这家酒店,一楼大厅只坐着两桌客人,一桌客人穿着羊裘,带着狗头帽子,都是面红耳赤,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声争论。另一桌就显得斯文了许多,是几个胖胖的人,小声的交谈着。
直接上了二楼。空间明显比一楼小了很多,但装饰却胜了不知多少。二楼更显冷清,只有一桌客人,是几个年轻人,两男三女。陈南方感知一扫,竟是几个修道者。最低的也有了凝气六道的修为,最高的是一个青衣少女,已经是通脉修为。
径直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陈南方略一沉默,竟发现也不知道该点些什么?在书院里一般吃饭,也是和徐仙雷一块。自己到多是食用一些丹药。对于点餐,倒显得有些茫然了。
“把你们的招牌随便来几道,然后来一壶,来一壶归南吧。”不同于黄沙酒的辛辣猛烈难入喉,归南就显得醇厚了许多。不过顾名思义,多是一些异乡士子点的酒,其余异乡人则是更偏爱黄沙。黄沙一壶莫问,天涯无处梦里寻。
随手抛过去一粒银子,王虎欢笑着接过。犹豫了一下,王虎小声说道:“公子小心点。那些人只看到他们开口,却听不到声音。恐怕是些神仙子弟。”说着小心地看了一眼那几人。
陈南方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过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几人布下隔音结界,想要隐藏身份,却没想到因此弄巧成拙。王虎笑了笑,“看着公子也是灵光人,不过年轻人火气盛。恼起来哪管那许多。”说着还绕了个小圈,才下楼去了。
刚过了一会,王虎已经端了个圈盘,端上了四道菜喝一壶酒。道一声公子慢用了,有事您招呼。转身告辞了。
二楼很静,陈南方给自己倒了杯酒。看着街上依旧喧嚣。
蹬蹬蹬。
公子里面请了。王虎的声音远远传来。上楼的声音着实有点大,那五个年轻人都不禁向楼梯口望去。
楼梯口出现了五人,带头的是王虎,然后是一个青年,里面穿着白衣,外罩紫袍,袍边上锟着华丽的金色。并排的是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子,一颦一笑间媚态极妍。接着是一个老者,最后是一个大个子,身高两米有余。刚才上楼梯的声音主要就是他发出来的,一脸凶恶相。夜止小儿哭泣的良方又多了一剂。
看到二楼有人,紫装青年极为厌恶的扫了一眼。看起来就要发作。旁边的女子不知说了些什么,青年才转怒为喜。
直接走到陈南方面前,“这位小兄弟,我这里有颗凝气丹,二品丹药。就赠与小兄弟了,不过就请小兄弟让下位置如何?”说着丢出一粒丹药,刚好滚落到陈南方面前。说实话,二品的凝气丹陈南方倒的确没见过,他吃的最差的也有五品。
就在陈南方发愣的时候,紫装男子以为陈南方不满意,语气有些厌恶的说道:“吃了这粒丹药,对你凝气四道最少填了七成把握。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说到最后语气就有些阴森森的了。
陈南方好像丝毫未察觉,轻声道:“凝气最好还是自己亲身好一些。”
紫装男子面色一沉,脑海中飞快过滤一遍:此人面生,修为凝气三道,衣物普通无标记.....哪来的依仗敢对自己如此无礼?看着紫袍男子变化多端的神色,陈南方轻轻一笑,就准备让位置。
不过这时候紫袍男子也下定了欺凌“弱小”的决心,毕竟佳人在侧,连佳人选个位置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姚知隆还用不用混了?
向后招了招手,然后扭头一笑,故作洒脱的说道:“血五,送这位兄弟离开。别太暴力了。”说完又笑着看了看百褶裙女子,一副无奈状。
叫血五的凶猛大个子,两三步跨到陈南方面前。左掌拍在桌子上,轻轻一震。刚上来的几道菜跳了起来,菜汁四溅。陈南方想要躲开,突然身上一股大力传来,一道红色锁链缚在全身。却发现一动也不能动。
一道道还未尝过的菜悉数砸在了陈南方身上,愤怒,深深地愤怒。这一刻的陈南方,无比想要拥有力量。心中在疯狂的呐喊,我要力量啊!
好了,废了他的修为,丢出去吧。记得让他把桌子擦干净。丢远些,眉仙子最见不得这些不争气的废物。老者眼皮一抬,手指向陈南方一指,那道红色锁链顺着老者的手指飞快的消失,转眼就不见了踪迹。陈南方这时却平复了心情,毕竟他不是个纯粹的少年人,只能把这颗打碎了的牙齿咽进肚子里。陈南方长长的吸了口气,暗地里捏碎了一块玉佩。
穿百褶裙的女子,微微地笑了笑。简单中却自有拒人千里的意味。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说话的正是那个青衣女子。
“哦,怎么欺负人了,我们血魂宗办事向来如此。”紫袍男子双眉一挑,盯着说话的紫衣女子,老者也跟着脚步一动,看似随时准备出手。
“血魂宗又怎样?也不能动辄废人修为,岂不是和魔宗一般!”
本来还随声附和的其余几人,听到血魂宗的名字,脸色一变,都不再言语。其中一位女子甚至悄悄地拽了拽青衣女子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了。
血魂宗虽然比不上白鹿书院、刀谷、孔雀庙这些大宗,但在中小宗派里面还是位于前列的。其宗主自号血道子,其人性格尤为冷酷,其宗派也是以杀戮出名。而血道子一身修为已到了缘大境,尤其擅长保命之术。所以一般人也很少愿意与之结敌。
想到了这些的青衣女子,面色也有些苍白。但依旧坚定地说道,“一直听闻血老前辈,御下极严,绝不会容忍门下弟子如此!”
紫袍男子切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道:“我爹才没空搭理这许多。何况一个凝气三道的人,死了便死了。不过一只蝼蚁罢了。再说本公子也没想杀他。”
青衣女子还想开口,紫袍男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赶快收拾干净滚开,不然我若是改了主意,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
“但我能,因为我姓陈。”紫袍男子看着那个少年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脸色一寒,正是要开口。却突然被身边的老者用左手推开,右手扔出一个卷轴,卷轴刚形成光幕。一道明晃晃的枪尖已经穿过卷轴,直接刺在老者胸膛。老者想说些什么,可眨眼间已经一脸灰暗,神魂破灭。
属下陈玉甲参见三少爷!
参见三少爷!
空间传来一阵波动,元灵气翻滚不停。二楼突然出现了七个男子,为首的手持一柄长枪,上面还残存着滴滴鲜血。七人齐齐向陈南方一拜。只有七人,感觉却好像是千军万马般气势雄浑!
原来是这个陈。
陈家,大风卫。
看到这幅场景,紫袍人的脸色开始苍白、铁青,最后已经毫无人色了,
“你那么牛x。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来了这种地方,为什么还要装作一个普通人。”姚知隆开始疯狂的诅咒,全然已经忘记了一切都是由他引起的。他现在只想逃,离开这个地方。“爹你快来救我吧!”反正姚知隆觉得自己若被人这般羞辱,最少也要杀人抽魂才解心头之恨。越想越恐惧。尤其想到自己的父亲在闭死关,那种必死的恐惧就更深。
“你不能杀我的!我爹是血道子。”姚知隆凄厉的喊叫,双眼通红地望着陈玉甲,全然没了风度。而那眉仙子此时也是一脸苍白,向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姚知隆远一点。
陈南方也没想到紫袍男子会变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顿了一下,对着陈玉甲道“你看着办吧。”
陈玉甲点头称是,随手一掌,隔空打出。血五突然露出惊恐的面色,这种神态却是眨眼间就彻底固定,血五高大的身形竟化作玻璃,外面一阵风吹来,这块高大的玻璃人随风飘散。而姚知隆则是连吐了几口鲜血,气息变得极为萎靡。神色明显清醒了许多,不过此时却是一脸怨毒的望着陈南方。
陈玉甲却是丝毫不在意这种目光,道:“老鹰,鹞子,带着他去血魂宗找个说法。可是欺我陈家吗?”
“是。”两人一人抓起姚知隆一支手臂,破空离去。
青衣女子那桌的五人现在却是一脸震惊,陈家!朔北道陈家。升元城陈家!整个朔北道都可以排在前十的庞然大物!反应过来,其余四人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青衣女子。而青衣女子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想仗义执言,没想到竟稀里糊涂的认识了个陈家三少爷。
“多谢救命之恩。”换了衣服的陈南方一脸笑意的站在青衣女子前。
青衣女子支支吾吾,一脸通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说不用客气,还是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样都显得有些不太好。
“我叫陈南方。很高兴认识你。”却是换了个开口方式。
“我叫林梧桐。”青衣女子小声说话。接着道“其实是我多事了。”
陈南方摇摇头,“我真的是凝气三道。若非梧桐你仗义执言,恐怕大风卫没来我就被废了修为。”
看着林梧桐则是一脸惊讶,陈南方这时候却是洒脱一笑,道:“来日若是有空,不妨来升元城。我也尽下地主之谊。这就告辞了。”
林梧桐身边的一个女子确实看陈南方似乎比较好说话,鼓起勇气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南方含笑点头。
二群人各自离开。林梧桐悄悄回头,这是个怎样的奇特少年啊?反正怎么也不像陈家的三少爷。
空荡荡二楼只剩下眉仙子,无人理睬。庆幸躲过一劫的罗眉儿,这时才长出了一口气。背上衣衫已经全是汗水。却是连怨也不敢怨。
看那青衣女子,只见眉清目秀,好似秋水温柔,但偏偏生了一副侠义心肠。美的很.....美的很.......
陈南方轻声哼唱。陈南方许久不曾注意一个女子了,或许他自己也不曾注意到,尘封的心突然起了一丝波澜。
有缘自会相见,无缘情愫黯灭。
世间最巧妙二字,无疑就是缘分。却是不可捉摸。
不过渝州城一家叫做百甲的酒楼,二楼座位的价钱突然翻了好几倍,却依旧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