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天往北十几里,这里是一座孤山,光秃秃的。
山脚下,两座土丘并排着,在夜色中,与孤山一样显得孤独冷寂。
这孤山只是一座无名的孤山,而这土丘却是两座无名的坟丘。
十二天田、孙两家被黑盟灭门,褚元武原本是要将两家的尸体葬于十二天墓地中。但是新上任的天主刁星海却不允许。声称田、孙两家置十二天于危难,不配葬入十二天墓地,甚至将田孙两家从十二天名册中除名。
刁星海甚至要求褚元武负责,将田、孙两家的死者暴尸荒野,以示惩罚。
褚元武知道,刁星海这是在有意刁难自己。倘若按照刁星海的指示做,他褚元武也就从此担下恶名。考虑许久,褚元武找来几家亲信商议。毕竟曾经是一起共患难的兄弟,众人都觉得暴尸荒野属实有些过分。于是暗地里将尸体运至这孤山下,分别掩埋成两座坟球。也不敢立碑,怕刁星海有所察觉。
田霄正跪在坟丘前,手中捧着一节木桩,用刀片在上面刻画着。
旁边跪着孙紫伊,泪水犹如决堤的河水,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轻轻的抽泣着。
二人背后,不远处站立着三人。中间的正是赫连德,两侧是护卫。还有众多护卫都已经分散在四周,关注着周围的动静。毕竟身处险境,这个险冒的有点大,不得不提高警惕。
田霄缓缓起身,将两节木桩分别插在两座坟丘前。无名坟丘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墓碑。一块是“田绍家族七十三口冤魂”,另一块是“孙安家族四十一口冤魂”。
望着两座坟丘,田霄心中悲痛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终于还是滚落下来。
“父亲,孙叔叔,死难的亲人们,罪人田霄来看你们了”。
“田霄不孝,不能为你们颐养天年,却连累你们被恶人所害,我心中犹如刀绞哇”。
……
听着田霄哽咽的声音,孙紫伊的哀伤再一次迸发,悲凉之声在夜幕中颤抖。
“孙叔叔,你安心的去吧,以后紫伊妹妹就由我来照顾,我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孙紫伊已经悲痛的说不出话来,娇美的面容此刻已经被泪水淹没。
……
不远处的赫连德心中焦急万分,他担心有什么意外。说不定黑盟和十二天正张开大网,就是等着他们自己钻进来。
远处的黑暗中,一窜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现出一人,在赫连德耳边轻语几。
赫连德眉心一皱:“快发信号”,说完匆忙走向田霄和孙紫伊。
“霄兄弟、紫伊,有一群人正朝我们这边过来,为防万一,我们赶紧离开此地”。
孙紫伊看着田霄,而田霄却直直的盯着坟丘,一言不发。
赫连德心急,催促道:“霄兄弟,来的这群人很可能是黑盟或十二天的人,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田霄依旧一言不发。
四周的黑暗中,又窜出几道人影,与之前守护赫连德的护卫耳语几句。
护卫走近赫连德,轻声道:“皇子,四周都有人群活动,我们可能是被包围了”。
赫连德一怔,忙问:“走那边?”。
“夜黑,不明来人数量和实力,以属下见,向南去”。
“好,向南”,赫连德转而又对田霄说:“我们已经被围困在中间,若再不走,你们落入仇人之手,以后谁来报仇?”。
“走”,田霄沉声道。
……
向南不出三里地,便遇到远处冲来一群人。
“皇子,四周都有敌人,我们没得选择”,护卫对赫连德说:“前面这群人似乎不多,我们来抵挡,你们不要恋战,速速脱身”。
言罢,护卫一挥手,七、八匹健马扬蹄飞奔,朝着前面人群冲去。
“跟上”,赫连德喊一声,众人紧跟在后而去。
两边接近时,田霄和孙紫伊借着淡淡的月光,认出来的不是黑盟的人,而是十二天巫家。
护卫一阵厮杀,保着赫连德和田霄、孙紫伊向南逃去。
逃不出多远,又遇到一群人,正是十二天滕家。
赫连德带来的护卫并不多,虽说个个也都是修炼之人,但毕竟是普通侍卫,修为平平。之前与巫家的缠斗,已经折损了十几人,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半人跟随。
等冲破滕家的围堵,就只剩下赫连德、田霄、孙紫伊三人了。
看看没有了护卫,赫连德更加提心吊胆起来。护卫虽然修为平平,但论实战搏斗,远比赫连德三人强。没了护卫保护,若是再遇到堵截,就凭他们三人的修为,只能束手就擒。
正所谓祸不单行,赫连德心里怕什么,偏偏就来了什么。
此时,去路却被一人挡住,正是十二天前任天主、现任副主的褚元武。
“怎么只有他一人?”,孙紫伊轻声问田霄。
“他一个人已经足够了”,田霄淡淡的回应。
莫说他们三个人,就是那些护卫都在,也别想从褚元武面前逃走一人个。
“褚天主,你是来杀我的吗?”,田霄骑在马上,俯身问站在前面的褚元武。
褚元武看了看田霄,淡淡道:“你竟然还敢来上坟,难道不怕有埋伏吗?”。
田霄冷笑一下:“哼,怕又如何?家人冤死,我这个不孝子却只能在坟前一跪,倒不如随他们一同去了。只是白白便宜了那些恶人”。
田霄说出“恶人”二字,眼神充满愤恨的盯着褚元武,在夜色中更添了瑟瑟寒意。
褚元武摇了摇头,回应道:“事至今日,难道不是你一时冲动惹下的祸端?你又能怨得了谁”。
“褚天主,你这话就有些不妥了”,一旁的赫连德插上话来:“若不是你优柔寡断,若不是你们十二天胆小怕事,田、孙两家又怎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你作为前任天主,却把责任都推到田霄身上,就不觉得羞耻吗?”。
“你是什么人?”,褚元武怒问。
“他只是个外人,与此事毫无关系”,田霄深知今夜是别想逃走了,只是别把赫连德也牵连进来。
“外人?他这些话,想必也都是你心里所想吧?”,褚元武盯着田霄苦笑道。
“唉”,褚元武突然长叹一声:“你们以为我愿意唯唯诺诺?你们以为我愿意受那黑盟的羞辱?你们岂知我的苦处”。
“你的苦处?就是因为你那天主的宝座被人夺了去?”,孙紫伊怒道。
孙紫伊的话,彻底戳到了褚元武的痛处。十二天虽不大,却也是褚元武费尽心血的地方,如今却连天主的位置也被刁星海窃取了,他心中怎能不痛楚、恼怒。
“天主宝座?若不是我小心翼翼,恐怕十二天早已经不复存在了”,褚元武叹道:“你们年纪尚小,怎知道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有多么残酷。一个小小的十二天,想生存下去岂是那么容易”。
褚元武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只能保持沉默,让任何势力都感觉不到你的存在,这样或许还能在夹缝中苟且偷生。
但是这一切,对于三个年级尚小的少年而言,却似懂非懂。
赫连德成长在天极帝国这样的强大势力,根本无法体会到弱小势力生存的艰难。
孙紫伊一介女生,在家里被捧为掌上明珠,从小生活安逸,有什么困难都会有人帮忙解决。
或许田霄的体会略深一些,毕竟三年的废材生活,对于田霄来说还是刻骨铭心的。那一双双蔑视的眼生,和那一句句讥讽的言语,都曾经让田霄赶到无奈和无助。
若是在平时,褚元武这番话可能会博得田霄的同情。但是现在,田霄完全沉陷在仇恨中,在他眼中,十二天的每一个人都是黑盟的帮凶,褚元武也不例外。
“那又如何,你们不是照样将田、孙两家推向火坑,不是照样要对田霄和紫伊赶尽杀绝”,赫连德怒道,他觉得这个刽子手在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开脱,似乎有些滑稽、可笑。
“赶尽杀绝?”,褚元武冷笑道:“若是真的赶尽杀绝,你们又岂能逃到这里?巫、滕两家就足以将你们消失”。
“你这是什么意思?”,田霄问道。
褚元武盯着田霄,摇摇头:“田霄,你真以为十二天都是刁星海那样的奸诈之徒?巫、滕两家也不过是碍于刁星海的命令,装装样子罢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巫云和滕玉宸哪个是你们能抵挡了的?”。
褚元武这么一说,赫连德不清楚,但是田霄和孙紫伊却似乎明白了。
之前遇到巫家和滕家,都没见到两家的执事巫云和滕玉宸出手,若是他们真的出手,凭那些护卫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而他们三人似乎没有收到多少攻击,十分顺利的就突围出来?
“你们两家人的遭遇,不是我们不帮,是我们帮不了”,褚元武继续说道:“而对于你,黑盟下了诛杀令,刁星海急于向黑盟示好。但十二天并非都是奸佞小人,更多人还是希望为田、孙两家留下一丝血脉,所以巫、滕两家才有意放走你们”。
“你的意思是,你也会放我们走?”,孙紫伊试探的问。
“不放又能怎样?”,褚元武再次苦笑道:“我无儿无女,你们这一代子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将你们视为自己的子女,又岂能下得了杀手”。
褚元武这么一说,倒是让田霄心里矛盾丛生。
他原本将十二天每个人都视为仇人,可现在让他矛盾的是,褚元武说的似乎是真的。那么至少有些人对于田、孙两家遇难,只是出于无奈,而并非有意。
满腔仇恨的田霄,现在还无法将这些仇恨理顺。但是他可以确信一点,黑盟和刁星海永远都是自己的仇人。
“你放我们走,刁星海和黑盟能放过你吗?”,田霄似有怀疑的问褚元武。
“这些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褚元武走到一侧背过身去:“走吧,趁着刁星海还没赶来”。
田霄竟是对褚元武陌生起来,那个在他眼里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褚元武,竟是在内心埋藏着仁慈的一面。
没有时间去想清楚这些,在赫连德的催促下,三人策马扬鞭,直奔中州而去。
月已偏低,天边很快就要泛白。褚元武看着田霄三人远去的飞尘,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微笑,纵身一跃,消失在即将散去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