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娥又换上了在家常穿的粗布褂子,才终于让自己感到完整,老式的院落型的砖瓦房,蓝天黄土,也唯有这样的装扮才能与之融为一体。翠娥父母非要亲子再下厨给翠娥做一顿晚餐,本来翠娥想着把晚上剩下的饭菜将就一顿,他们哪里肯,弟弟也一直嚷嚷要做他刚挖的野菜。
“姐,大城市啥样。”老两口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小石子坐在翠娥对面,期待的等着姐姐的答案。
“就和村口电影里一样。”
“真有那么高的楼?”
“真有。”翠娥使劲点头。
“乖乖,有云彩吗,会不会飘到大楼里。”
“哈哈,”翠娥笑了起来,“大城市的云没有我们家里的白,也没有我们家里的多。”
“恩,还没有山,姐,我就喜欢有高山有蓝天白云的地方,我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小石子认真的说。
“傻孩子,长大了再说这个。”
弟弟的话,着实让翠娥困惑起来,姐姐也好弟弟也好,都愿意在这个地方呆上一辈子,都不觉得腻味,为什么自己却对走出去有种天生的渴望,为什么她踏上城市土地的一霎那,她居然有种回到故土的感觉,像是在灵魂深处有个什么东西在告诉她,哪里才是她该生活的地方。
他们又聊了好一会,聊希望小学,聊村里的大小新鲜事,直到翠娥父母叫小石子进去帮忙端菜。
翠娥赶紧跑进厨房,再一次被父母赶出来,她也就只好乖乖的饭来张口一回。
临时赶了三个菜都是翠娥最爱吃的,望着熟悉的菜色,闻着很久没有闻到的香气,翠娥已经不知道心里的感动和胃里的感动,哪一个更可以代表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张老汉和张母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口一口的吃饭,时不时偶尔转身抹抹眼角的湿润,翠娥就当做没看见,只是一个劲的吃饭,一个劲的把父母的心意都领到自己的心里去。
又刷了一次碗,弟弟已经困了,明天还要走几里地去上学,早早的就伏在翠娥傍边睡着了,翠娥把弟弟抱到床上去,又出来和父母聊天。
“爸妈,姐最近没啥事吧?”翠娥一直不敢在弟弟面前问这些。
说到这个,翠娥妈竟然差点哭出来。
“蛾子,你姐命苦,本来以为找了个好婆家,没想到你姐夫染上了毒瘾,挣的几个钱败光了不说,一下就欠了20万,你姐姐是糟了罪了,他一输钱就打人,摔东西,家里已经完全没了样子。”
“妈,这个您别担心了,我带回了20万,先拿给姐姐把钱还上。”
张老汉和张母面面相觑,张老汉冲张母点了点头,张母才问道。
“蛾子,上次你爸说,你说你有办法解决这钱,我们就当你是说句安慰话,已经很高兴了,可是你要是真拿了20万回来,你可别怪妈瞎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我们虽然了解的不多,还是可以听到一些的,这钱……”张母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女儿开口说。
“妈,您说什么呢,这钱怎么了。”翠娥一脸狐疑。
“这钱……”张母还是说不出口,看了一眼张老汉。
“蛾子,我们,我们就是想知道,这个钱的来路正不正。”张老汉一口气把后半句说了出来,生怕晚了又说不出口。
“爸!妈!”翠娥有一点点生气,提高了语调,不过转念又一想,父母这样的怀疑完完全全合情合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山村小妹,出去几个月,带回来几十万,叫谁也会难以置信的。
“这个钱,是我拍电影的酬劳,你们放心,来的绝对正,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张老汉点头如捣蒜,张母也长吁了一口气,都像是放下一个担子。
“正就好,正就好,蛾子有出息啦。”张老汉又闻了闻他的旱烟袋。
“这拍电影儿,就这么挣钱?”张母问道。
“妈,你知道我给做助理的这个人,是个大明星,他拍一部电影要1000多万呢。”翠娥提到丁一洋居然还有点自豪起来。
“我了个天老爷,1000万是多少,能买咱们这个村不?”张母说完,一家人笑了起来。
“妈,我想明天去看看钱,顺道把钱给她。”
“唉,蛾子,苦了你了,辛辛苦苦赚点钱……妈是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大出息。”
“妈,就算我赚再多钱,也是要把咱们家弄的越来越好,姐姐好,弟弟好,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好。”翠娥扑倒在母亲怀里说到。
“好,好,我们都好。”说着又眨了眨眼。
张老汉也终于把旱烟袋点了起来,开始打着烟圈。
“对了,妈,我这次回来除了姐姐的事,还有个大事情要跟你们说呢。”翠娥抬起头。
“啥事?”张母又有点紧张起来。
“我回头要去县里办个护照,这次的电影要去法国拍呢。”“我的乖乖,咋一跐溜还到国外去了呢。”张母也跟着激动起来。
“他爸,听听,听听,蛾子要出国了。”
张老汉边抽着烟边点着头。
“蛾子,爸妈不求你什么,只要你做好一个姑娘家,别委屈自己,累了就回来。”张老汉在心里还是担心,只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爸,您放心,我会的。”
一家人聊到快要12点才准备休息,也许都市里,这个时间点也是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可是在偏远的山村,早就已经像是进入了永恒的黑暗。
翠娥回到自己的小屋子,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枕到枕头上,那二十年来的回忆仿佛一下子全要涌上来,一天,两天,三天,翠娥盘算着,在家的日子没有很多,她却不知道要和家人如何相处,才能将所有的爱,牵挂,与感动,都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带到那个全新的世界去。
她又打开本子,在那本日记上继续自己的故事:
回来了,也马上要走,看见爸妈的辛苦,有一种说不出的辛酸,张翠娥,你要努力,努力撑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