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四面环山,风静声绝,空灵的山中隐隐听见泠泠的流水,细细淌过石上之声,没有源头,没有尽头,那弯弯的溪水就在花婈面前,一路流淌不知去往何处。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她身处的这个梦境,每一夜都会把她牵引到山中,这个地方不在天界,亦不像凡间,虽然很美,但很难让人探个究竟。
花婈提起自己桃花瓣似的裙摆,踮起脚尖踩着小溪中光滑的石块,天真烂漫地跳到溪的对岸,低头一瞧,自己粉红粉红的绣花鞋沾了些水,倒是让上面绣着的桃花更娇美了。
她穿过盛开夕颜花的花丛,一股寒流的迎面而来让她欢欢喜喜的笑脸忽然僵住了。就是这里,每次穿过溪流,穿过花丛,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再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花婈打了个寒噤,明明意识里告诉她赶紧回去,不要再往前走,可身体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肆无忌惮地往前,再往前,步行到一方大大的冰湖,池中仿佛凝结着千年寒冰,终年不化。
花婈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隐约看见那湖中央好像有个人影,模模糊糊的,看着很瘆人,不会有人那么倒霉,被困在这冰湖里面吧?那该多冷啊……
她摸了摸鼻尖,身子还微微打颤,此地不宜久留,她想着,却莫名其妙地跨出一步,正好踩在冰面上,脚底抹油似的滑啊滑,刚滑到湖中心就摔了个大马趴,额头和冰面狠狠地撞了一下,疼极了,但是花婈没有立刻爬起来,小脸往下贴在冰面上,被冻得红通通的,那双樱色的眸子眨啊眨,流露着深深的不可思议,额头上的淤青或许是因为贴着冰的缘故,渐渐麻痹不再觉得疼。
那深深的湖底,朦朦胧胧地睡着一个少年。
好像一块精美的琥珀,他深深嵌入在冰里,侧着身,蜷缩在那里安静地睡着,他双眸紧闭,面色如雪,灰色的衣衫褴褛,身后那条银白色的狐尾微微弯曲,他赤着双足,脚踝似乎有条冰链捆绑着,好像被囚禁在那里,已经许多年了。
这是花婈第一次在自己做了多年的绮梦中看到另一人,而且那么分明,那么真切,湖底的少年,好像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她竟会觉得心疼。
可能是发现了不速之客的窥视,琥珀中的美少年缓缓睁开他覆盖了冰雪的眼眸,花婈把脸贴地更紧了,她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冰的温度。
就在那少年空洞的目光就要对上花婈看得入迷的瞳孔时,一声河东狮吼把花婈震得从树藤编制的吊床上摔了下来,这回是真疼了。
有这种绝招的,便是与花婈一样同是天界怀香林女仙的流月,而且每一次那嗓门的威力都足以让花婈从高高的吊床上摔下,久而久之,花婈连叫疼都懒得叫了,落地之后只是拍拍身后面,一脸茫然地看着流月,
“又怎么了?”
“你怎么还在睡啊,都什么时辰了,等会紫鸢上仙来了可有你好受的。”流月一脸孺子不可教般的无可奈何,花婈却只是笑笑,
“大不了再挨她一顿板子嘛。”负责看守怀香林的上仙紫鸢是个喜怒无常,偶尔有些雷厉风行的女子,林中的小女仙个个都怕她,唯独她花婈不怕,就算她再怎么爱惹是生非,调皮捣蛋,紫鸢上仙也不会赶她离开怀香林,最多也就是打几下手心。其他的女仙都很羡慕花婈,连紫鸢上仙都拿她没法子,但她们谁也不知道,花婈所谓的惹祸偷懒,都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惹恼紫鸢上仙,让她把自己赶出去,这样她便能到天界其他地方去,再不用守着这片只有漫天花雨,仙草星河的园林,几百年,几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