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后,赵恒以闭关为先帝吃斋念佛为由,带着顾澜之、郑青山、玫染以及五六个随侍往渚江去了,舒怡留下善后。
“呃——”顾澜之从车窗探出了头:“赵、表、表——哥——”
马背上的赵恒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道:“姓就免了,直叫表哥便是——”
顾澜之涨红着脸撇撇嘴道:“那‘表’字也去掉行么?!”
赵恒仍冷着脸道:“那不行——”
“可这也太肉麻了好么?!”顾澜之气呼呼地说道。
赵恒的嘴角抽了抽,干咳了一声道:“你我长得不像,扮成亲兄妹不太合适。”
顾澜之摔下了帘子,不一会儿她又不死心地掀开帘子道:“那就不能叫表弟?!”
赵恒回过了头,冷冷了瞄了她一眼!顾澜之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算了——确实没你看起来老——”然后在赵恒青筋冒跳前放下了帘子,做回了安静的美女子。
行至半路,一阵烤肉的香味隐约飘了过来,顾澜之翘鼻闻了闻,便向车外的郑青山打听缘由,原来远处正有几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正围聚着火堆烤肉。
那几人一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和车轮声,便都齐刷刷地操起身边的家伙一跃而起。
为首的黑面大汉,手握大刀、挤着满脸疙疙瘩瘩的横肉狞笑着,粗声大气道:“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然后舔了舔嘴唇,干咳一声,顿了顿道:“若想从此过,留、留——”然后他暴跳如雷地大力拍了下身边一个跟班的头:“快说!留下什么玩意儿?!!”
那跟班哭丧着脸抚着后脑勺道:“留、留下买树钱——”
“哦对!”黑面大汉挺直了胸面向赵恒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钢刀,高声道:“留下买树钱——”
赵恒皱着眉无奈地看着黑面大汉表演完情景喜剧,一旁的郑青山和几个随侍却早都在马上憋不住笑了。
顾澜之和玫染在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也都捂着嘴笑得前仰后伏。玫染掐着腰边喘边笑道:“这是哪里来的蠢蛋——”
那黑面大汉见状,怒火中烧,叉腰将钢刀高高举起,骂道:“笑、笑什么笑?!”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便整齐划一地叉腰将钢刀举起:“笑什么笑——”
黑面大汉将刀在空中劈下,将分贝抬得更高道:“一会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
那几个跟班也一起将刀劈下:“老子的厉害——老子的厉害——老子的厉害——”
顾澜之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亲乖乖——还有回声效果!”
赵恒仍略皱着眉,不耐地道:“快滚开,你们挡道了——”
那黑面大汉终于炸毛了:“看来,老子要是不让你个小白脸尝尝老子的厉害,要不然你是不会乖乖留下买树钱了——”他说着一招手道:“兄弟们,上——”说完,一群人便挥着刀、提起八字腿冲了上来。
只在一瞬间,郑青山突然从马上飞跃而下,用了看不清的几招后,那群匪徒便都齐齐地飞出了三四丈远,一个个都趴在草丛里动弹不得!然后,郑青山又跟没事人似地笑眯眯地飞回了马背,对赵恒拱手道:“公子,路障清了。”
赵恒厌恶地皱眉轻吐出两个字:“走吧。”
为首的那黑脸大汉却捂胸口,挣扎着爬起来道;“壮士请留步——”
郑青山怒目圆睁:“还没被打够?!”
那大汉却佝偻着身子,谄媚地笑道:“兄弟们几天才有一顿饱饭吃,难哪——”然后又向前蹒跚走了两步道,突然扑嗵一声跪下,声嘶力竭地悲吼道:“大哥好本事——求大哥带上兄弟们一起混吧——”
赵恒瞄了他一眼,挥了马鞭便走,郑青山他们也都笑着瞧了那大汉一眼,便也都跟上了赵恒。
那大汉在后头仍用破锣嗓子嘶喊道:“好汉——好汉——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搭伙吧——”
玫染终于忍不住笑着将头探了出去,用手做喇叭状:“你真的不配——不配——不配——”
顾澜之笑道:“玫染!做人要厚道——”
那大汉望着朝阳中玫染花朵般绽放的笑容,竟张口结舌地呆了去:“美、美人……”
经过路上这么一段小插曲,除了赵恒,所有人的心情似乎都很愉悦,个个笑得红光满面。
天黑时,他们行至了一偏僻的山村,几个衣衫褴褛又木讷的村民呆立于泥房外,望着这一群似从天而降、衣着光鲜的贵人们,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在赵恒的示意下,郑青山下马上前取出一锭银子,对为首年长的村民客气道:“我等借居一宿,请为我们整理出床铺,做一些简单的饭食。”
那村民惊喜地抖抖地接过银子道:“好、好——”
顾澜之和玫染遮着面纱踱下了马车,那一群村民更是看呆了去:“仙女儿啊——”
顾澜之透过面纱看到了一个极黑瘦、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她正拽着母亲的手,怯生生地躲在大人的身后,一双纯洁的大眼睛闪着令人心疼的光芒。顾澜之不由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贫困山区的孩子的照片,心便不由地抽痛了一下。
晚上,赵恒、顾澜之坐于极微弱可怜的烛光下,吃着村民们用自家最好的东西做出来的粗粝之物,顾澜之吃了几口便停住了,她实在是难以下咽。赵恒却一声不吭地皱着眉,一口口地将食物艰难地吞下。
顾澜之望了望赵恒,觉得他的表情异常沉重。
赵恒突然放下筷子,长叹了口气:“朕每日锦衣玉食,自以为已为家国尽心尽力,却不想这离京数里之地的百姓竟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顾澜之想起了自己整日汲汲营营地赚钱、搞园林、搜罗好茶,亦是面红耳赤,她轻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说完,便不由地想起了自个儿的“食味轩”就是“朱门酒肉臭”的典型代表,更是羞惭。
赵恒的表情更加沉重了:“好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句实是振聋发聩……”
而后,二人皆沉默无言,顾澜之吃不下去饭,只好垂手安静地坐在一旁,赵恒则默默地将掺了许多苦菜的饭食全吃完了。